飛鴻踏雪

時間總不會為了今日的暴政或盛世而停擺，無論是七八十年代，港英政府下的蜜月期，還是是今時今日，中共政權下處處的壓迫，時間依舊地前進，世界一秒又一秒定格為歷史。善忘如我，無論多少次了解歷史，最終在腦海烙下的印象仍然是寥寥無幾，即使是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

無論是當時在北京還是在各省呼應的學運支持者，是持搖擺立場的平民還是反對者，甚或是毗鄰神洲的港澳台，這天所發生的事，在當時當刻本以為會是終生難忘。一幀幀照片，顯示著整齊的坦克車駛向人群，頭顱血肉四散一地，與當時相對自由的中國形象形成鮮明對比。我們以為經歷改革開放後的中國，思想和學·術均百花齊放之時，群起的學運分子勢能讓新中國的民主成功著地，伴隨著蒸蒸日上的經濟發展，讓中國復興其世界的光榮。誰能曾經預想，趙紫陽公開承諾與學生的對話，誓要在制度內為中國民主出一份力後，他便失勢，一度士氣高昂的學運便被一輛輛冷血的坦克車碾壓射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殘骸，不只是曾經活生生地高喊「民主中國」的學生的生命，更是尚未成形的民主熱誠，當天灑下的熱血曝露在極權政治，頓成了當代華人社會的夢魘 – 民主中國只能是一個夢。最可笑的是，當中共政權恐防會危及國家的政治和安全，那時高舉鮮明旗幟反對一黨專政的卻是全中國最愛國的學生青年，他們理想的中國又是否一致？

當時的人們，或者是後來聽聞的我們，總能夠信誓旦旦地許諾，一定要牢牢記住當天的光景，民主中國的期望破滅，還有那刻萬箭穿心的悲働，可能想要成為目睹華人社會文明退步的見證，讓歷史得以鑑證；可能想把八九六年的教訓授及有為的青年，讓他們打消建設民主中國的白日夢；也可能想讓八九六四成為前車之鑑，讓他朝民主熱潮再度席捲神洲大地時，學運能終於讓自由楂根這片大地。

但隨著歲月沖洗，當天的絕望被接腫而來的生活塗抹，一層又一習沉澱下去，慢慢地我們把當天的所見所聞拋諸腦後，只剩下依稀的故事的來龍去脈，還有空泛的情感摘錄。是的，時間不會為任何事物而停止前進，我們的生活每分每秒地開往未來，每天每月每年的故事都在沖淡原有的故事，再強烈的悲痛也總會褪開。即使我們如何喊著「不要忘記，不能忘記」也好，當天的記憶依然會悄悄變得支離破碎，所承載的情感亦會隨著蒸發，不過自欺欺人。

學周保松說，出路是甚麼呢？

文以載道，字以載情，面對當權者擁有歷史詮譯權時，我想只有文字和影像才能夠最忠實地紀錄當日的脈落，讓故事得以留存，讓情感得以保溫。但儘管一切都得以紀錄，但經歷時間麻木的洗禮，我們又真的能夠順著文字，感受當天的感情嗎？飛鴻踏雪，大抵只有歷史留下淺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