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豆
茴香豆

Just because

客从哪里来

如鲠在喉

刚到美国的时候,在学校里接触到的非白人或者亚裔之外的人群不多。我的导师,每年圣诞的时候都会邀请他和他太太两个实验室的人在家开派对,每年新的一两人高的圣诞树上, 挂满了他们到各处旅游买的小纪念品和他们历年来收到的小礼物。我有一年回国给他们带了个小礼物,送的什么我已经忘记了,但是那年在圣诞树上看到了送的时候我随手拿的用来装饰礼品袋的的一串红线穿着的小铜钱。一直到好几年之后,我和导师聊天不知道为什么聊起了种族,才知道他是犹太裔, 他的太太是天主教徒长大。我很疑惑的问, 可是你们一直庆祝圣诞。 他说一起庆祝,大家都开心最重要。

刚开始四处旅游还有开会的时候,去的一般是游览胜地或者大城市,在路上碰到的陌生人时候,经常会被问起是不是日本人,我总是很开心的跟人说,我是华人(Chinese)。多了以后意识到被问到这个,可能是因为那时候的华人游客比日本游客少,而我可能哪怕英文很烂,话也多。 不过有一次我在学校和一个秘书聊天的时候,她问我是不是德克萨斯来的, 我楞了好一会,问她怎么会这么猜,她说她在德州长大,觉得我的口音很像德州哪儿的。 我开完笑答,很有可能我的中式英语(Chinglish) 和德州哪个地方口音类似。其实到美国的这几十年,我只去德州开过一次会 。

记得第一次去华盛顿开会,下了飞机,去旅馆沿路的路上第一次碰到那么多非裔的各种工作人员,最让我不习惯的, 是不管男女老少,和我说话的时候都尊称我为女士(Madam). 我那时年轻,被年长很多的人那么尊敬的称呼都不知道怎么应对,只会很尴尬的笑,然后特别注意礼貌。

读研和工作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老是加班,所以晚上时常和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们聊天,他们大多数都是非裔或者西班牙裔,打招呼的时候我经常被问到是不是菲律宾人。 可能是因为那一段时间我锻炼,爬山很多,晒得比较黑,显得健康又有肌肉的原因。有一次和一个西班牙裔的清洁工妈妈无意中聊起教育,她问我有没有孩子,我说我都还没结婚呢。她说她打三份工供她的孩子们读书,大女儿要从大学毕业了,她们家的头一个。然后她说希望她女儿以后走的路像我,不像她。我一直都记得她眼中开心骄傲的泪光。

背包旅行的那几年中,去印第安保留地的哈瓦舒排瀑布的旅程到现在都是我所有的旅程中数一数二的经历(Havasupai)。那是一个感恩节的周末,走了一天,到了村子附近的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我把背包放下就蹭着天光到村子里去逛。很奇怪村子里特别安静,我碰到一个看上去是村民的人就问他怎么没什么人。他说村子里大部人的人,包括小朋友都坐直升机或者骑驴子到峡谷上面的总部纪念感恩节去了,他们有几个人留下来照顾行动不便的老人。又和我说,晚餐的时候他们会做很多火鸡大餐,要我一定叫背包客们都过来吃, 不要钱。我那时候很穷的,绝不会错过任何免费晚餐,所以兴高采烈的去告诉营地里所有背包客。我自己不记得什么原因弄晚了,去村子里聚餐的会堂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会堂里没什么人,那个我见过的村民和我说大家已经吃完都回去了,还有好多吃的,他在那儿再等等看有没有晚了的人再收东西。 我拿了吃的,看到会堂里只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就和她笑笑,坐在她旁边的一个桌子上吃。过了一小会,她慢慢的站起来,我以为她要回家了,没想到她走过来,在我坐的桌子的一边坐下,开始和我说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只可以肯定不是英文或者是西班牙语,那个和我说英文的村民正好也不在,于是我决定就点头,微笑,接着吃东西。等我吃完,我指着外面示意已经天黑,我要回去了。她指着还剩了很多吃的的大桌子,示意我再拿一些走。于是我拿了好大一块玉米蛋糕回营地。

最好玩的是,那天晚上,因为是在村子边上,好几个背包客,包括我,都把背包留在了帐篷外面。半夜的时候,我被好些细细索索的声音吵醒。把帐篷的拉链打开一个缝悄悄往外看,天很黑,没有什么月光或者星光,只看得到一双双的绿色眼睛浮在半空里。听起来它们在鼓捣背包。我当时听不出来是不是有其他露营的人也醒了,又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好像只对背包感兴趣,于是决定不做声,后来竟然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看到几乎所有留在帐篷外面的背包都被翻开散在了地上,比较奇怪的是,却只有能量棒都被撕开吃掉了,其他吃的碰也没碰。据有的背包客说是野猪。不过我到现在还想不通为什么野猪会那么热爱能量棒。

刚开始和队友谈朋友的时候,一次旅行的时候,他用他小破旧的诺基亚手机给我照了一张照片电邮给他在德国的家人和朋友。好几个开玩笑的问他是不是交了一个墨西哥女友。我们觉得很是奇怪,回头看那个像素很低的照片才发现误会的原因。照片的背景是满屏怒放的加州金罂粟,正午的阳光照得我的脸有些发亮却模糊,而我被风加了波浪的黑发,也因为阳光有些点点泛金色。老卡才想起来告诉他的亲友我是华人。他一个曾经在美国学校工作学习过的老朋友笑我们肯定是在工作中认识的,因为当年他就意识到,工作地方周末和晚上加班的,大多数是华人或者德裔。

现在想起啦,这么多年,好像没有陌生人问过我是不是华人。很有可能的是,一般的非亚裔人看到亚裔,都更容易把人当成华人,只有在不确定而且好奇的时候,才会善意的问来自哪里(country of origin),而我从来没有觉得被错认得时候被轻视怠慢了。年轻的时候来美国之前,一直在书本上学的是美国是个各个种族的大熔炉。到了这才慢慢意识到,美国各个种族和民族,更像那种马赛克玻璃,每一种颜色都有自己独特的骄傲和特色,所以在阳光下才会熠熠生辉。

后记

这篇文章写于2020年初新冠刚爆发,对亚裔,特别是华裔的仇恨暴涨的情况下,原题“错认”。那时候我在邻居网上玩得比较多,所以就发在了上面。一个不认识的,看着平时也不在邻居网上发言的华裔邻居回应问,可不可以用英文写了,他或者她的子女也能看懂。这篇文章里的故事,大峡谷那段我在发生的时候和当时朋友们聊天的网站上写过,后来网站关门,我也不记得当时的游记是否存底了;在英文平台上和人聊天的时候可能也提起过。 去年年中,不知道为了什么,想改写了之后发朋友圈,也不记得发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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