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說閱讀】莫洛博士與化身博士

這本英漢對照的《莫洛博士島》，購於民國八十幾年，當時台灣因盜版問題受到美國制裁的威脅，著作權法因此大修，訂有落日條款。在此大限之前，一堆先前並無合法授權的書籍大肆清倉，我在台大附近的臨時書攤購得此書。當時書頁已經泛黃，翻閱數次後，更有多處脫頁。本書印刷不佳，翻譯的也差。怪的是多年來，有意無意的尋找此書，卻老找不到新的中譯本。

老牌影帝馬龍白蘭度曾經演過這本小說改編而成的電影，中文片名是《攔截人魔島》。好來塢將這部名著拍得面目全非，台灣譯名更是不倫不類。我在第四台看過這部電影後，隔了好久才想到，這部片拍的是不是我看過的小說《莫洛博士島》(The Island of Dr.Moreau)啊？

這本小說在台灣並不出名，卻是西方科幻小說的鼻祖之一。一般認為歐威爾名著《動物農莊》就深受這本小說的啟發與影響。

本書的情節，大致上是描述一個英國青年發生船難，在海上被一艘詭異的貨船救起，航向一個神祕的小島，並被抛棄在那個荒島上。卻在無意中發現這個島的主人竟是科學怪才莫洛博士。

莫洛博士是一位厲害的學者及外科醫生，多年前因為殘忍的動物實驗被倫敦學術界驅逐，下落不明。不料卻是跑到這荒島上繼續進行他的動物實驗。莫洛博士以外科手術將不同的動物組合在一起，藉由動物特性的互補，讓他們站起來，吃熟食，企圖將他們變成人類。

莫洛博士創造出這些動物後，施以訓練，命他們唸頌口訣：「不得傷害人類、不可四腳行走、不可吃生食」等等。莫洛博士則以科學家的身份，自充為島主、國王、乃至上帝的角色。（唸頌教條這個橋段，被歐威爾抄用於《動物農莊》裡。）

流落到島上的英國青年一開始對這一切感到恐懼，但後來變成莫洛博士的助手。而莫洛博士躁進的科學手段，試圖將猛獸改造成更強悍的人類「豹人」，終於引發了半獸人的失控，豹人殺害了莫洛博士。

上帝既死，其他半獸人們一日一日恢復了原本的獸性。英國青年變成了部分半獸人獵殺報復的對象，最後終於逃出生天，回到英國。

這本小說的作者是威爾斯（H.G. Wells，1866-1946，成名作品尚有《時間機器》、《世界大戰》等）。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科技可能就是外科手術，所以作者創造半獸人的手段就是透過神奇的外科手術來進行，我們無法強求作者超越時代，寫出基因改造的情節。

但是，在小島上進行瘋狂科學實驗」的設計，麥克.克萊頓的《侏儸紀公園》不也就沿用了嗎？

況且，本書的科幻情節雖不如現代小說那麼先進，但在哲學韻味上實有過之而不及，極為精采。在《侏儸紀公園》的電影裡，主角們逃出來後，是好來塢式重返人間的快樂擁抱；而《莫洛博士島》的境界完全不同。茲引一小段主角回到人類世界後的描寫如下：

我得以重返人間後，不但不曾獲得我所期望的自信心與同情，反而更增我加了我島居時期所曾經歷過的一種奇異的不安與恐怖。沒有一個人肯相信我，我對人類所感到的不安幾乎與我對野人們所感到的相同。可能我從我的同伴那兒染到了一點天生的野性。

（中略）

我不能使自己免於一種錯覺，所有我遇到的男人女人，我都以為就是那種準人類的野人，野獸給改造得外表近似於人類的東西；而且他們隨時都可以轉化，獸性會逐一地露了出來。

（中略）

雖然我不敢期望那個島的恐懼永遠離開我，他常常只是遠遠地藏在心中，如遠處一抹雲影，一點記憶，和一些輕微的不安。不過有時這些雲張了開來，也會弄得滿天陰暗。這時我就環顧四週的同伴，我走進了恐懼裡。

識得莫洛博士之後多年，我在「天龍書局」的前身「六十九元書店」裡，又發現一本薄薄的小說《化身博士》(Dr. Jekyll And Mr. Hyde)，本書同為西方科幻文學史上鼻祖級的著作。本書的主角「傑柯醫生（海德先生）」不時會出現在好來塢電影，尤其是在大堆頭的超級英雄電影中，扮演那個喝下藥水就會變成超級強壯的角色。比方說，史恩康納萊曾經主演過一部大爛片《天降神兵》（The League of Extraordinary Gentlemen），裡面就有這麼一個角色「傑柯醫生（海德先生）」，連名字都沒改。

我也曾經不止一次在美國影視的對白裡聽到「Mr. Hyde」，比方說：我是Mr. Hyde、我要變成Mr. Hyde、Mr. Hyde要跑出來了等等，均係出於這本小說的典故，近乎婦孺皆知也。

《化身博士》這部小說的主角是一位英國倫敦的醫生，他精心研究調配出一種藥水，喝下去之後會讓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喝了解藥之後則可回復成本人。這位「傑柯醫生」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學者，但喝下藥水後，卻變成一位充滿暴力傾向的罪犯「海德先生」。一開始「傑柯醫生」頗享受變身為「海德先生」後出門探險的快感，但很快的，他發現他沒有辦法控制「海德先生」的暴力犯罪行為，這個「海德先生」後來甚至殺了無辜的路人。

當他回到「傑柯醫生」本尊時，心裡後悔不已。但更可怕的事情是，即便「傑柯醫生」喝下了解藥，那個「海德先生」仍然一直想要跑出來，彷彿再也不受藥水的控制。

於是乎「海德先生」惹出了一堆事端，「傑柯醫生」將自己鎖在房間裡，不敢出門，並留下這件事的筆記。而隨著追查殺人案件的警探步步進逼事實真相，「傑柯醫生」決定自殺，拒絕再變身為「海德先生」。

這本小說的佈局是以警探之眼抽絲剥繭，最後才發現真相。並以「傑柯醫生」的研究日誌為讀者解謎，也以日誌式的獨白描寫主角的心路歷程，以及展現作者對於人性黑暗面的解析，讀起來頗為有趣。這種故事形式也被後世的偵探小說一再傳抄，成為一種經典結構。

尤其是本書情節與日後精神醫學上所發現的「精神分裂症」（現改稱「思覺失調症」）或「多重人格」極為類似，乃至於精神醫學就以「Dr. Jekyll And Mr. Hyde」來作為精神分裂症的稱謂，可見本書影響之廣了！

本書作者為英國的史蒂文森（R.L. Stevenson，1850-1894），生平小說以《金銀島》最為著名。

上述兩本小說雖然都已是百年前的英國作品，但就人類違背倫理的科技發展，妄想充當上帝的野心，以及濫用新科技下的人性掙扎，都有深刻的哲學寓意，足以超越百年的時空，至今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