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在欧洲大陆各语言中的名称（下）

"Ale"和 "beer "这两个词的起源探究起来确实有点麻烦，它们都没有特别明显的词根。不过在继续解释前，还是要把这个系列第一篇文章中的那张图拿来用一下。

至今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明解释过为什么西日耳曼语的 "陆地 "分支（即各种方言组成的德语以及荷兰语和弗里斯兰语）放弃了用al-个词来指称啤酒，al-来自一个构拟的日耳曼语词根*aluþ-。而西日耳曼语的不在欧洲大陆的分支，即古英语，以及北日耳曼语（挪威语、瑞典语、丹麦语等）则保留了源自*aluþ-的词--现代英语中的 "ale"、瑞典语的öl以及丹麦语和挪威语的øl。

先来看看 "ale"，这个词在英语中最初是指未加啤酒花的发酵麦芽饮料。这个词遍布北欧和东欧，除了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各语言之外，它还出现在波罗的海语言立陶宛语（alùs）和拉脱维亚语（alus）、芬兰语-乌拉尔语系的芬兰语（olut）和爱沙尼亚语（olu）以及斯拉夫语斯洛文尼亚语（ôl）和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olovina）之中。这些词的早期含义应与"酵母、残渣“有关。不过没有证据表明是波罗的海语言从日耳曼语言中借用了 "ale "这个词，还是完全相反。

几天前，位于芬兰、俄罗斯边境的一家啤酒坊为了庆祝芬兰申请加入北约推出特酿啤酒OTAN，OTAN是法语对北约的缩写，而芬兰语里Otan olutta！意为”来杯啤酒“，这种语言双关在此时此刻确实恰到好处。

说回ale组，这个词也出现在高加索地区，在格鲁吉亚语中（除芬兰语、爱沙尼亚语、匈牙利语外，又一个非印欧语系的语言）啤酒称为ludi，有些当地山区方言中叫做aludi。而格鲁吉亚的邻居，伊朗语族的奥塞梯语中啤酒被称为aeluton。格鲁吉亚语言学家认为，他们对啤酒的称呼是从奥塞梯人那里借来的，而奥塞梯人则是阿兰人的后裔。

阿兰人在公元4-6世纪末时，从原来居住的黑海以北的亚速海附近，一直向西到达今天的法国，并继续前进至今天的西班牙，沿北非海岸直抵突尼斯，这个民族也是古罗马世界所谓的入侵者，他们的盟友还有说日耳曼语的汪达尔人和哥特人。公元534年，北非的汪达尔/阿兰王国最终被打败后，一部分阿兰人可能撤回到了罗马帝国与波斯的边界地区，并成为罗马军团的骑兵。他们似乎更有可能是从某个日耳曼民族那里学会了 "ale "这个词，并把它带回了黑海东部，在那里他们与被匈人逼到高加索地区的另一部分阿兰人相遇。

关于ale一词的来源，哈佛大学的印欧语专家Calvert Watkins提出了一种可能性，即日耳曼语根*aluþ-与希腊语aluein或alussein,以及拉脱维亚语的aluót有关，这两个词都有 "狂乱 "的意思，其同源词与巫术有关，如赫梯语 alwanzatar，意为"巫术，魔咒"，也有 "致幻"的含义。在各印欧语言中的同源词中，有一个原始印欧语根*alu，意思是 "咒语"。语义上的关联是，喝下* aluþ-后，饮酒者会在心烦意乱的状态下蹒跚而行，并开始产生幻觉。这种说法很有趣，但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当年的这种麦芽酒或蜂蜜酒足以让人喝到产生幻觉。

也有少数语言学者把 "麦芽酒 "与芬兰-乌拉尔系语言中 "树的汁液 "相关的词联系起来，如拉普人的语言萨米语中的ālos或āllus，西西伯利亚的曼西人语言中的oĺ，以及他们东边的邻居塞尔库普人语言中的yllu。这点并非凭空想象，如在白俄罗斯、拉脱维亚和立陶宛，人们到现在还在喝发酵的桦树汁（在那里它被称为kveisas，肯定与俄罗斯的面包啤酒格瓦斯有关）。生活在北欧的说印欧语的人是有可能从说乌拉尔语的人那里得到了发酵树汁的想法，并借来这个词并转用到麦芽制成的啤酒上。不过这仍然只是个假设，需要词源学的论证。

"Beer "也同样难以找到令人信服的词源。《牛津英语词源词典》将其与古英语单词beór联系在一起，并说它来自于古高地日耳曼语的bior，与现代荷兰语和德语的bier相印证，同时还猜测beer一词"可能来自修道院的拉丁文biber——饮料"。不过俄罗斯语言学家Vladimír Orel对此有过争议，他认为，bior可能是从罗曼语（即拉丁语进入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等语言的过程中的一组混合语）*biw(e)r借用来的，其本身来自晚期拉丁语biber。在法语中，*biw(e)r变为boire，意为"饮料"。这与语言学大家弗里德里希-克鲁格（1856-1926）在他著名的《德语词源词典》（Etymologisches Wörterbuch der Deutschen Sprache）中提出bier是教会拉丁语biber的衍生而来正好一致。

不过事情并不这么简单，古英语时有beór，古诺斯语有bjórr，这些肯定和古高地日耳曼语bior是同源词。但问题是古英语beór可能指的不是 "啤酒"，而是另一种酒精饮料，即前面所说的苹果酒。古诺斯语bjórr也同样。古英语的beór和古诺斯语的bjórr来自哪里并不清楚，但很可能不是罗曼语或拉丁语。而且Beór和bjórr都已消失不用，中古英语和斯堪的纳维亚的各语言中则继续使用 "ale "一词来表示谷物发酵的饮料。而在古高地德语历史上的某个时刻，以往的 "ale "一词消失了，而bier成为表示发酵谷物的用词。它是如何将与古英语和古诺斯语共享的"ale "一词挤掉的，目前也没有什么确切的结论。

关于beer一词的起源，最常见解释是它与"大麦 "一词有关，今天最常用于酿造啤酒的谷物名称最早可以追溯原始印欧语的*b[h]ars-，就是 "谷物"的通称。事实上，一些语言学家认为原始印欧语的这个词是从原始闪米特语（今天希伯来语、阿拉伯语等的祖先语）的*barr-/*burr中借用的，这个词的意思正是"谷物，谷类"，今天希伯来语的bar（谷物），阿拉伯语的burr(小麦)都来自这个词。这个关联是有道理的，因为谷物种植技术和闪米特语言都是在同一地区发展起来的，闪米特语中与农业有关的词汇被其他语言借用并不罕见。如 wine（酒）这个词就是从原始闪米特语*wayn转入原始印欧语*wóinom，再逐步扩散到其他欧洲语言中的。

在原始日耳曼语中，大麦一词如果从原始印欧语的*b[h]ars-发展为*beuwo-，用*beuwo-制成的饮料便可以构拟为*beuro-，这个词可以会派生出古诺斯语的bjórr、古英语的beór、古高低日耳曼语bior等等，最后变成了beer。

但到目前为至ale和beer的起源都停留在假说阶段，需要更多的考古、文字解读资料和语言学者的进一步研究。但不管怎样，这些都不影响在欧洲各地旅行时驻足街边喝杯啤酒的心情，无论它是叫beer, bier, ale, öl, pivo还是cerve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