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真的未来

翻阅洛杉矶时报前驻北京记者芭芭拉·德米克(Barbara Demick)不久前出版的《噬佛》(Eat the Buddha: Life and Death in a Tibetan Town, 313页，2020)，我没法不立即联想到丁真。她的书中有一个类似的角色才白(Tsepey)，1977年出生在四川藏区，大致为丁真的叔叔辈。两人略有不同，丁真出自甘孜州理塘县，才白的家乡在阿坝州阿坝县，那里有著名的格尔登寺。

按照书中的描述，6英尺、1.83米高的才白英俊硬朗结实，头发提早灰白，整个如同藏人版的乔治·克鲁尼。他情感柔和，看悲伤的电影会落泪。成年后才白到九寨沟从事歌舞表演，很多时候其实只需要穿上炫亮的藏族盛装来回走动就可以挣钱，他的基本职责应该就是给汉族游客展示民族大团结的幸福美好。但是，工作环境中遭遇的各种有意无意的怜悯与傲慢让他不太舒服，日积月累，直到爆发。2003年，时任朱总理到访九寨沟。等离开以后，工作人员纷纷到他坐过的椅子上拍照留念，才白兴趣不大。同事指责说，如果来的是个喇嘛，你可能会跪下。争吵由此而生。一方说，政府给你们做了这么多事情，水电住宅新机场。另一方却认为，这些都是给你们自己用的，我们不愿意被当成可以用糖果哄着的孩子。

才白离开了九寨沟，以后的人生道路起伏跌宕。他在逃四年，被捕后服刑一年，出狱后辗转移居印度，娶妻生子，下一步打算去澳大利亚寻求庇护。

丁真有没有可能重走类似的人生路？翻完德米克的书，我感觉显然有可能，但可能性持续在降低。德米克集中描述的时段里藏区接连发生引发世界关注的事件，可如今读来确实有时过境迁之感，各种因素都在变化。中国的超高速成长已经可以将任何原本远离尘世的空灵圣洁之地发展为兜售各种纪念品、人潮汹涌、成百上千的主播从事自拍带货活动的旅游景点，藏区有可能快速演变为文化、历史、宗教、自然博物馆，希望保持其文明原生态的想法或许过于奢侈，遑论其他。

微信上说已经有姑娘从各地赶到藏区看丁真，我想知道目前逆行是否可能。丁真如果希望到各地看姑娘，他有没有旅行的自由？芭芭拉·德米克认为藏人目前其实就是希望和汉人拥有同样的权利，获得同样的尊严，他们并没有更高、更系统、更有历史雄心的要求。只到她的书几个月前出版的时候，藏人的理想尚未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