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傷的智慧與療癒之路｜關於傷痕

當伴侶、家人忽略了你的需求，比如說忘記你交付的事項、你在意的節日，第一時間你會有什麼感受？你會覺得他是為什麼忘記呢？

《創傷的智慧》紀錄片（海苔熊的撰文推薦）是治療成癮症的醫生Dr. Gabor Maté 探討童年創傷所造成的各種心理問題，紀錄片的前十分鐘描述受虐的孩子心理發生的變化，我幾乎無法看下去。它彷彿刮著我過去的傷痕，逼著我回想那些不想面對的痛苦感受。

但，我很高興我熬過了紀錄片的前十分鐘，把整部片看完了。

片中，他問了一位主持人：「今天，如果你的清潔工沒有做好你交代的工作，你會有什麼想法？」
主持人回答：「我會非常生氣，覺得不受重視。」
醫生問：「如果你再想想，什麼原因有可能造成他沒做好工作呢？」
主持人回：「可能是他有急事，或者他狀況不好。」
「你覺得為什麼第一時間你想到的是自己不受重視，而不是他有急事呢？」醫生問。
主持人無法回答。醫生指出，這樣的反應迴路、不成比例的情緒代表背後隱藏著創傷。

回到一開頭的問題，當伴侶忽略了我的需求，我的預設迴路是「他是不夠在乎我、不愛我」，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事。

童年創傷

對於傷痕這個題目，我想了很久，不想再重提往事（可能一方面也不想喚醒那些感受？），但對我人生最重大的影響仍是童年的回憶。

我是家中三個孩子中的老二，小時候很深刻地感受到爸爸疼姊姊、媽媽疼妹妹的窘境，也就是老二情節。身為高敏人與共感人（當然是長大後才發現自己的這些特質），我非常會看臉色，知道大人的情緒何時要暴怒。

骨子裡的叛逆卻讓我有時不願意低頭。媽媽暴怒時，姊姊會一再地道歉說：「媽媽，對不起，我錯了。」我卻不願意軟言道歉、面無表情，通常只會討來一頓打罵。

為了照顧生病的外婆，我們與外婆同住。媽媽和外婆的關係很差，常常互相冷言冷語或火熱怒罵。外婆很疼我，我心裡會怪媽媽為什麼對外婆這麼壞；但也想不通，媽媽是外婆的女兒啊，為什麼外婆對媽媽這麼兇？

夾在外婆與媽媽之間，我想要幫助他們，卻無能為力。我也不懂為什麼這些大人如此情緒化。很長一段時間，每晚我哭著入睡，也覺得生無可戀。現在回想，國小是我第一次憂鬱症發作。

什麼是愛？

尋找一個愛我的人，成了我年輕時追求的唯一目標。然而，我卻一再地在感情中受傷，愈努力，就傷的愈重。直到有次和前男友激烈爭吵後，我發現我彷彿陷入鬼打牆的模式，努力尋求他人的愛，他人卻覺得我充滿了怨恨。

有次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穿越重重關卡，披荊斬棘到了最後一關，關主說：「你要對著山神祈願，大聲喊出你的願望，山神就會替你實現。」

我早就知道自己要祈求什麼了，那是我一輩子都在尋覓的想望。我深吸一口氣，對著山谷大喊：「讓我知道怎麼愛人！」

夢中的我喊出這句驚呆了我，彷彿被電擊，一部分的我突然意識到這是個夢，清明的我漂浮在高處，看著這一切，想著：「怎麼會是這個願望？！」

醒來之後的我，好像懂了些什麼。我不懂如何愛人，我也不知道什麼是愛。

療癒之路

我開始試著寫出母系家族的歷史，用半小說半紀實的方式寫出來，從外婆告訴我她小時候的故事，到媽媽是如何被領養。外婆受的是日本教育，並不信奉愛的教育。媽媽對外婆有著許多怨，或許也夾雜著對原生家庭母親的怨氣。

隨著書寫，我慢慢地體會媽媽也從來沒有學過什麼是愛，她未擁有的，也給不出來。我看見了她的匱乏、侷促與痛苦。

同時間，我接受了心理醫生的診斷與每周一次的心理諮商。每週不斷爬梳過去的傷，常常情緒潰堤哭泣整個人都彷彿虛脫，像是一次次褪皮。

我開始照顧自己的身體。過去我是個極度僵硬的人，情緒做了厚厚的繭將我包裹，彷彿這樣才能安全。練習瑜珈的過程有時我會沒來由地突然想哭，彷彿是從無意識的層面解開心中盤根錯節的結。

我感覺到內心那個還未長大的小女孩，她曾經被我壓抑與貼上許多標籤，「我是邪惡的」、「我很壞」、「我不值得被愛」。當她哭泣時，我時常冷冷地看著她、批判她。

於是，我決定當自己的媽媽。當她受挫時，我會安慰她、抱著她、陪伴她。當時，我的伴侶說書人送了我一本幾米的《我不是完美小孩》，於是，我幫她取名為「小完美」。她不需要是完美的，也值得被愛著。

是不是因為有了傷痕，我們才會踏上尋覓與療癒的路途呢？因為傷痕，讓我們更了解自己，更懂得如何照顧與愛自己？隨著邁出步伐，內在長出了力量、洞見與慈悲，帶著傷疤的心儘管無法全然康復，但無礙於溫柔陪伴我們走完圓滿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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