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394《史記》卷三十〈平準書〉05：跟著「錢」走，找出歷史真相！？

──────────原文──────────

自公孫弘以春秋之義繩臣下取漢相，張湯用唆文決理為廷尉，於是見知之法生，而廢格沮誹窮治之獄用矣。其明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謀反跡見，而公卿尋端治之，竟其黨與，而坐死者數萬人，長吏益慘急而法令明察。

當是之時，招尊方正賢良文學之士，或至公卿大夫。公孫弘以漢相，布被，食不重味，為天下先。然無益於俗，稍騖於功利矣。

其明年，驃騎仍再出擊胡，獲首四萬。其秋，渾邪王率數萬之眾來降，於是漢發車二萬乘迎之。既至，受賞，賜及有功之士。是歲費凡百餘巨萬。

初，先是往十餘歲河決觀，梁楚之地固已數困，而緣河之郡隄塞河，輒決壞，費不可勝計。其後番系欲省底柱之漕，穿汾、河渠以為溉田，作者數萬人；鄭當時為渭漕渠回遠，鑿直渠自長安至華陰，作者數萬人；朔方亦穿渠，作者數萬人：各歷二三期，功未就，費亦各巨萬十數。

天子為伐胡，盛養馬，馬之來食長安者數萬匹，卒牽掌者關中不足，乃調旁近郡。而胡降者皆衣食縣官，縣官不給，天子乃損膳，解乘輿駟，出御府禁藏以贍之。

──────────翻譯──────────

自從「公孫弘」以《春秋》的道理約束臣下而取得漢王朝丞相的職位，「張湯」以嚴峻的法律審判案件而當上延尉，於是「見知不舉報」產生，從此「不遵天子之命」、「沮格、誹謗」等罪名，在窮追到底下，因此入監、入獄的事漸漸多了起來。第二年，淮南王、衡山王、江都王謀反的事敗露，公卿大臣們尋找種種線索來審理此案，把他們的黨羽一網打盡，受牽連而死的有好幾萬人，從此官吏更加嚴酷，法今也更加苛細了。

那時候，朝廷正在招攬尊崇方正、賢良、文學等的讀書人，有的被拔擢為公卿大夫。「公孫弘」身為漢朝丞相，蓋的是粗布被子，飯食也很簡單，欲以此作天下人的榜樣。但對改變當時的風俗並沒有任何影響，人們越來越強調追逐功利。

第二年，「驃騎將軍」再次出擊胡人，斬獲敵方首級四萬。這年秋天，匈奴「渾邪王」率領數萬人投降，於是漢朝派遣二萬輛車去迎接他們。來到京城後，這群投降的匈奴人受到賞賜，連同有功將士也一併受了賞。這一年花費達一百多億錢。

起初，十多年前黃河於「觀縣」決口，「梁、楚地區」本來已屢次遭受水患，而沿河各郡築堤阻塞黃河，常常堵好又被沖壞，花的費用之多無法計算。在這之後河東太守「番系」想要節省「砥柱」漕運的費用，打算鑿渠引汾水、黃河水來灌溉田地，參加修築河渠的有好幾萬人；大司農「鄭當時」因渭水漕運曲折路遠，所以建議從「長安」到「華陰」開鑿一條直渠，修渠的有好幾萬人，「朔方郡」也開鑿水渠，參加工程的有數萬人。各自都歷時傳兩三年之久，工程還沒完，各處的花費也都達到數十億。

天子為討伐胡人，大量養馬，在首都「長安」飼養的馬就多達數萬匹，這導致「關中地區」照管馬匹的人手不足，就從附近各郡縣徵調。而投降的胡人都靠官府供給衣食，各地官府也無力供應，天子就減少自己的膳食費用，除去自己的車馬，拿內廷倉庫的儲藏來供養他們。

─────────解說與心得─────────

當年美國「水門案」爆發時，有位秘密線人，代號為「深喉嚨」，在眾人找不到線索一度打算中斷調查時，他說了一句話，為案情指出了方向。這句話就是「跟著錢走(follow the money)」。以這個角度來閱讀這卷〈平準書〉，藉此觀察漢武帝時代的歷史，竟也是如此貼切。

為何漢武帝時代會出現酷吏？因為在優渥生活下，不法行為日益增加，再加上酷吏可以壓抑豪強的崛起，甚至也可以藉此增加國庫的收入。

另一方面，為何過著簡樸生活的丞相公孫弘無法改變社會風氣？因為當時的社會風氣是崇尚功利的，這股趨勢不是丞相一人的行徑可以逆轉的。

同樣地，因為國庫充足，漢武帝才能派兵攻打匈奴，才能接受各方建議，修建各項水利設施。

然而，同時進行多項建設，加上戰爭後的獎勵與安置，所需的金錢量之大，漸漸超出了漢朝政府的負擔。原本來打算讓地方負擔歸降者的衣食，但最終也得由中央支持才行。

再加上為了對抗騎馬的匈奴下，漢朝政府也努力養馬，進而導致人力與財力的捉襟見肘下，漢武帝下令減少自己的膳食費用，甚至降低自己的車馬等級，希望能度過這波「錢不夠用」的困境。

有史學家認為，古代與現代的差別之一，在於古代屬於「零增長」時代，現代則屬於「正增長」時代。這是因為農業社會的累積財富速度是非常慢的，經過一年的耕耘，才能獲得未來一年的糧食。要讓餘糧多到可以累積成財富，相比於生產工業產品與商貿活動來說，農業在累積財富上是非常緩慢的。

漢武帝之所以有如此多的錢財可以運用，主要原因就是漢代建立以來這七十多年的休養生息的緣故。一代代人的辛勤工作，才累積了這點資產，就這樣在漢武帝的「雄才大略」下消耗殆盡！？除了再度與民休息外，漢武帝該如何因應這場「缺錢」的危機呢？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