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366《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23：很多時候，生病時如果太慢去看醫生，病就會好了！？

──────────原文──────────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醫無所不致，不愈。游水發根言上郡有巫，病而鬼神下之。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問神君。神君言曰：「天子無憂病。病少愈，彊與我會甘泉。」於是病癒，遂起，幸甘泉，病良已。大赦，置壽宮神君。壽宮神君最貴者太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屬，皆從之。非可得見，聞其言，言與人音等。時去時來，來則風肅然。居室帷中。時晝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然后入。因巫為主人，關飲食。所以言，行下。又置壽宮、北宮，張羽旗，設供具，以禮神君。神君所言，上使人受書其言，命之曰「畫法」。其所語，世俗之所知也，無絕殊者，而天子心獨喜。其事祕，世莫知也。

其后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數。一元曰「建」，二元以長星曰「光」，三元以郊得一角獸曰「狩」雲。

──────────翻譯──────────

文成將軍死後的隔年，天子在「鼎湖宮」病得很嚴重，巫醫們想盡一切辦法治療，始終不見好轉。「游水發根」【人名，姓「游水」】推薦說，「上郡」那裡有個巫師，曾經生病時有鬼神附在身上，因而很靈驗。皇帝召來巫師，並把附在他身上的鬼神在「甘泉宮」建立祠廟(上召置祠之甘泉)。後來皇上又生病，使人問神君吉凶如何。神君說：

「天子不要為病擔憂，等你病體稍愈，支撐起來與我在甘泉宮相會吧！」

於是皇上的病好些之後，就起身駕臨甘泉宮，病也就完全好了。為此皇上大赦天下，還為這神君建造「壽宮」。在壽宮神君之中最尊貴的是「太一神」，祂的助手是「大禁」、「司命」之類的神，也都跟隨著祂。人們看不到祂的樣子，但能聽到祂的說話聲，與人的聲音相同。有時去有時來，來的時候會有颯颯風聲。住在室內帷帳中，有時會在白天說話，但大多時候是在夜間說話。天子完成「祓祭」後才進入「壽宮」。「壽宮」以巫為主人，關照、領取神君飲食。神君有什麼話，則由巫傳遞到下面。又建造了壽宮與北宮，在宮中樹立羽旗，擺設供具，以禮祀奉神君。神君說的話，皇帝使人記錄下來，稱為「畫法」。祂說的話，都是ㄧ般人所知道的，沒有特別不同處，然而獨有天子心裡喜愛。事情很隱秘，世間無人知曉(其事祕，世莫知也)。

此後三年，主管官員說：紀元應該按天降的符瑞命名(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應該按一、二來記數。第一個年號稱為「建」，第二個年號因為有長星出現稱為「光」，如今郊祀得到一角獸，應稱為「狩」。

─────────解說與心得─────────

在前幾段內容裡，因為沉迷鬼神而被騙的漢武帝，最終靠自己的觀察力識破了方士的詐騙手法。然而，即使如此，接下來一度得了重病的漢武帝，想到的還是希望能靠鬼神來治癒。但這似乎也不能怪漢武帝迷信，畢竟對醫學知識還不成熟的古人來說，生病找巫醫似乎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但以今日的醫學知識來看，疾病的痊癒靠的是個人的抵抗力，因此很多時候只要好好休息，病都會自然而然地痊癒。相反地，生病時，進行一些繁瑣且勞累的「治療儀式」，反而會拖累身體，延緩治癒的時間。因此，今日有一句玩笑話是這樣說的：「如果太晚去看醫生，病就已經好了」。

同樣地道理，聽信神啟的漢武帝在病好轉之際出去走走，抵達甘泉宮時病已痊癒，這應該不是鬼神的緣故，而是漢武帝的身體狀況已經好轉，所以病情本來就會自然而然地痊癒。然而，當時的人並不知情，只知道漢武帝是去了鬼神所在的甘泉宮而痊癒，因此就更加相信鬼神的力量。看來，當思考的方向錯誤時，產生的錯誤信念一樣會很強大的。

接下來司馬遷所描述的人神溝通方式，就與今日降乩類似。透過靈媒，人們貌似聽得到鬼神的聲音，但卻看不到鬼神的真正樣貌。然而，那平凡無奇，甚至是老生常談的勸諫，雖然一點也不神奇，卻讓漢武帝感到欣喜。為何如此？或許是漢武帝認為這貌似平易近人的神靈，有可能給他長生不死藥吧！？總之，這些很隱密的事蹟，之所以得以流傳，主要還是因為司馬遷的太史令身分，讓他可以在皇帝身旁觀察的緣故吧！？

然而，這篇被後代文人視為〈漢武帝本紀〉的內容，有個令人納悶的問題：號稱創立「年號」的漢武帝，為何司馬遷在這段內容裡都沒有用年號來紀年呢？為何司馬遷總是用「文成死明年」、「其后三年」這類方式來記錄呢？關於這點，讓我想起了當年學習「秦漢史」時，教授曾對我們說過的一件事。

根據我的秦漢史教授說法：歷史上第一個年號並不是漢武帝登基時的「建元」，而是漢武帝的第五個年號「元鼎」。等等，為何漢武帝的第五個年號，才是中國史上的第一個年號呢？這是因為漢武帝在位第25年的時候，由於獲得象徵祥瑞的古鼎，所以為了慶祝這件事，將這一年訂為「元鼎」，並將前二十四年，每六年依照發生的事情進行命名。例如第一年因為是皇帝登基，所以稱為「建元」；第七年因為出現流星，所以稱為「元光」；第十九年因為捕獲獨角獸，所以稱為「元狩」。換言之，「元鼎」之前的年號，都是事後追命的，而非當時所使用的。

按此邏輯來看，漢武帝的第三個年號「元朔」，似乎與這篇〈封禪書〉的內容搭不上，因此有學者認為這段史料應該也有缺字才對。根據學者的考據，這段史料還原後，應該如下所述才對：

一元曰「建」，二元以長星曰「光」，三元【以日月復始曰『朔』，四元】以郊得一角獸曰「狩」雲。

不過，也有學者認為漢代出土的文物中，仍有標示建元、元光等事後追命的稱呼，因此認為「建元」才是中國史上第一個年號。

就我個人來看，我比較相信第一派的說法，因為如果有這麼方面的計時方式，司馬遷在寫這段內容時應該會使用才對，而不是用「明年」、「其后三年」這種凌亂的說法。

有了年號這個線索後，我整理了一張表格如下，就此可以證明，目前這位迷信的漢武帝，年齡未滿四十歲。

接下來，即將進入「不惑」之年的漢武帝，是否還是會被鬼神之言所困惑？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段史料給我的滿滿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