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360《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17：是照顧臣民？還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原文──────────

其後十八年，孝文帝即位。即位十三年，下詔曰：「今祕祝移過於下，朕甚不取。自今除之。」

始名山大川在諸侯，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領。及齊、淮南國廢，令太祝盡以歲時致禮如故。

是歲，制曰：「朕即位十三年於今，賴宗廟之靈，社稷之福，方內艾安，民人靡疾。間者比年登，朕之不德，何以饗此？皆上帝諸神之賜也。蓋聞古者饗其德必報其功，欲有增諸神祠。有司議增雍五畤路車各一乘，駕被具；西畤畦畤禺車各一乘，禺馬四匹，駕被具；其河、湫、漢水加玉各二；及諸祠，各增廣壇場，珪幣俎豆以差加之。而祝釐者歸福於朕，百姓不與焉。自今祝致敬，毋有所祈。」

魯人公孫臣上書曰：「始秦得水德，今漢受之，推終始傳，則漢當土德，土德之應黃龍見。宜改正朔，易服色，色上黃。」是時丞相張蒼好律曆，以為漢乃水德之始，故河決金隄，其符也。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內赤，與德相應。如公孫臣言，非也。罷之。后三歲，黃龍見成紀。文帝乃召公孫臣，拜為博士，與諸生草改曆服色事。其夏，下詔曰：「異物之神見於成紀，無害於民，歲以有年。朕祈郊上帝諸神，禮官議，無諱以勞朕。」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親郊，祀上帝於郊，故曰郊」。於是夏四月，文帝始郊見雍五畤祠，衣皆上赤。

──────────翻譯──────────

此後十八年，孝文帝即位。即位的第十三年，下詔書說：

「如今的秘祝把災禍轉移到臣民身上，我很不贊同，從今日起廢除這種作法。」

起初名山大川在諸侯國境內的，由諸侯的祝官各自供奉祭祀，天子的祝官不統管這些事。到廢除齊國與淮南國後，就命令「太祝」負責，按照舊制每年按時祭祀。

這一年，文帝下詔說：

「我即位至今已十三年，依賴宗廟的神靈，社稷的福蔭，讓國內安定，人們沒有疾苦。近來連年豐收(間者比年登)，但我沒什麼德行，為何能享受這樣的福報呢？這都是上帝與眾神的恩賜啊。我聽說古代帝王享受到神的恩德十，一定得報答神的功勞，所以我想增加對眾神的祭祀禮數。經主管機構議定增加『雍州五畤』的大車各一乘，連同駕車以及車上各種裝具(駕被具)；『西畤』與『畦畤』增加木偶車各一乘，木偶馬各四匹，連同駕車和車上的各種裝具；黃河、湫泉、漢水的祭祀增加玉璧各二枚；並且所有祠廟，各增大其祭壇場地，玉、帛、俎、豆等禮器也按等級有所增加(珪幣俎豆以差加之)。以往祝福者都把這些祝福歸給我，百姓不在其中。從今以後祝官向神致禮，不要只為了我祈求(自今祝致敬，毋有所祈)。」

魯人公孫臣上書說：

「當初秦朝水德，如今漢繼承了它。若是按照五德終始的推算，漢朝應當是土德，土德的符應是出現黃龍。應該改變曆法，更換服色，崇尚黃色。」

當時丞相「張蒼」也好律曆之學，認為漢朝才是水德的開始，所以黃河在「金隄」那裡決口(故河決金隄)，便是水德的符應。每年以十月為第一個月，顏色崇尚「外黑內赤」，能與五行的德相符合。至於公孫臣的說法，是錯誤的。不採納公孫臣的建議。三年後，真的有黃龍出現於「成紀地區」。於是文帝召見公孫臣，拜他為博士官，與儒生們一起草擬更改曆法和服色的事宜。當年夏天，頒下詔書說：

「奇異的神靈出現於成紀，對百姓不加傷害，當年收成還因此豐收(無害於民，歲以有年)。我想進行郊祀上帝和諸神，請禮官商議一下具體事宜，不要怕我勞累而不說(無諱以勞朕)。」

主管官員都說：

「古代的天子是在夏季親自舉行郊祀，在郊外祭祀上帝，所以稱為『郊』」。

於是夏季四月，文帝首次親自到雍城的「五畤祠」舉行郊祭，所穿的服裝都崇尚赤色。

─────────解說與心得─────────

關於漢文帝的部分，在之前的〈孝文本紀〉以及〈曆書〉中都有提到，這裡又更加詳細地告訴我們關於孝文帝在祭祀部分的表現。

首先，是體現孝文帝體恤臣民的部分。因為他認為遇到災害不應該請「秘祝」將此轉移給臣民，所以明令禁止了這件事。雖說這點與孝文帝給後人的印象，也就是體恤臣民的形象很吻合，但還是得考量到孝文帝的意外即位，其實是當年平定諸呂叛亂後，劉氏皇族與功臣集團妥協下的緣故，所以孝文帝的這道命令，仍有討好臣民的因素。

我想，古代之所以會設置「秘祝」來轉移災禍給臣民，多少是為了維持君王的尊貴地位。但孝文帝之所以改變這項「傳統」，應該仍與他對自己統治地位的不穩固有關。

其次，在孝文帝與民休息十多年後，之前經歷戰火波及的大地漸漸恢復生機之時，漢文帝卻不認為是自己的功勞，而是歸功於上天的庇佑，所以他下令增加祭祀的等級。同樣地再次讓我們感受到，漢文帝對自己肩負統治天下責任的惶恐，以及對自己統治地位不穩固的擔憂。

在前幾段內容裡，每每統治者對自己的地位信心不足時，都會透過強化祭祀，以祈求得到上天的認證。像是滅了六國卻採用東方封禪儀式的始皇帝，還有效法父親四處刻石立碑的二世皇帝，以及一下是赤帝之子，一下又變成黑帝化身的漢高祖劉邦。同樣地，在眾人妥協下擔任皇帝的孝文帝，看來也對自己的統治地位感到擔心下，對於是否該將王朝從「水德」改為「土德」一事上，最終因為出現「黃龍」而選擇了「土德」。

關於出現在今日甘肅一帶的「黃龍」，我還是傾向這應該是沙塵暴才對，畢竟神獸這種不合乎科學的事物，應該是不可能出現的。不過，這場沒有造成傷害的沙塵暴，除了讓孝文帝選擇改用「土德」之外，印象中很簡樸的孝文帝還決定在四月要不辭辛苦地前往雍城舉行郊祭。皇帝出遠門多少一定會擾民的情況下，為何孝文帝要大費周章地舉行祭祀呢？我想，還是與孝文帝對自己統治地位的沒信心有關。

至於孝文帝舉行郊祭後還會發生什麼事呢？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幾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