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鹿野郎
马鹿野郎

被U型锁预定的人生

武汉一日

酒店的大堂里弥漫着一股伏特加味儿。很廉价的那种。你甚至会觉得能闻出它绝不是谷物做的,而是用土豆。隔着口罩还能闻到气味,这起码是件好事。说明你还没有丧失嗅觉。这种酒味起码是新鲜的,而不是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带着一股呕吐物和发酵感的酒味。但后者也比海鲜市场门口飘来的蛋白质高度腐烂的气味要友善的多。大家说起这种恶臭时,喜忧参半。


上午在百步亭,我闻到了一种上大学时的味道。树和草散发出来的、带着潮湿气息的腥味。这里的环境非常适合老年人,虽然我不太想承认。广场和公园,绿树成荫。但落叶盖满了停在路边的车。能听见远处斑鸠的叫声,看不到一只流浪猫。人们在街上行色匆匆,拎着蔬菜和粮油。猪肉摊前聚集了一撮顾客。银行门口,老头老太太坐在红色的塑料凳子上。大概他们是现金交易最后的武士。走了一个多小时,搭话的人都表示不仅自己是健康的,也从来不认识一个得病的人。但他们只能出门两小时。有的人三天才能出一次门。花店门口老板在剪菊花。有人买吗?有的。摆去哪呢?有的骨灰还没入土呢。

我去了旁边的友记快餐店,里坐着三个人在吃饭。但老板告诉我不营业。转角是某某看守所的牌子


我遇到的唯一一位病人,她叫住我让我帮忙解决她的问题。她看起来五十多岁,告诉我她的老公总是打她,揪住她的头用力地打。又说她和老公没有起结婚证,她老公搞妹妹。她怀孕之后,老公的妹妹还叫她打掉孩子。我现在也不知道她老公的妹妹,到底是哪一种妹妹。我知道她老公现在肯定不打她了。因为她紧接着告诉我,她老公95年得了癌症,96年死掉了。她老公厂子的领导,说她有精神病,把她抓进精神病院不停毒打。她反复地问我,能不能给她“改”决。直到说了6遍,我才听懂。


我当然没有办法给她“改”决。我“改”决不了任何事。武汉话太难懂了。我把“后头一栋”听成“火腿东”,在“贺”“佛”“霍”中选了半天才知道fhò是“中fhò民族”的fhò. 汉口站路过的大哥告诉我根本没有那么多人得病,都是假的,用来骗物资骗捐款的,不让人出来就是让人都变瞎变傻什么都不知道。说到后面我什么都听不懂,只能听懂“好人”“坏人”。我搞不清最后他是在骂政府还是在骂我。


晚上终于联系上一位逝者的亲属。她告诉我她奶奶很幸运,死在医院里,非常体面。这我不得不同意。后面她开始诉说生活的艰辛,并试图向我推销29万一台的消毒机器人。


这一天我以为我进入自己小说里的平行世界,来到了2025年的武汉。我看到一个头发稀疏的老头,从优抚医院门口的地上拿起一塑料袋的爱普唑仑,拴在车把上,慢悠悠向北骑去。也许他就是平行世界里的主人公。在小说的结尾,他不想镇静了。然后把我们一个接一个都送上了西天。

20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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