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者》（十九）

可惜歲月流逝，一碗飯的工夫就英雄與鳥男女都不再了。不過我們二中當年也還有一个勉勉強強像點“英雄”的人物。那就是副市長兼糧食局長的兒子，大名郝德山，外號“二踢脚”，因爲性子急且腦袋象少根弦，一點就著的脾氣且不休不饒。和王健一樣，幹部子弟比我們總要好過得多，尤其那還是副市長兼糧食局的局長。

這家夥也是發育得又高又壯、孔武有力。那時矮矮瘦瘦的我們與之相比僅及其肩，仰望他就如同面對黑鐵塔一般。低年級同學還以為他是老師呢，在街上見了他還鞠躬，他居然也大大咧咧地受之不卻。

聽説他自幼愛習槍弄棒，但都是在家裏偷著練，從來密不示人。據説整日地打熬筋骨，久而久之武功好生了得。有一次學校勞動，十五个男生擡一根木頭電綫杆，壓得吭哧瘪肚的。每人的背弓著、屁股蹶著，全都上氣不接下氣。郝德山一旁看著不免訕笑：一个人的活兒要十五个人干？眞把你們看不上眼兒。

同學們自然不服：“你行你咋不來？甭在那兒光説漂亮話。”

他還真被剛上勁了：“我來怎麼著？”

大家就一起努力把電綫杆扛上了郝德山的肩。沒想到我們的郝英雄雖然也被壓得搖搖晃晃、七倒八歪地，但居然一個人眞扛著電綫杆走了。天哪，一條“飽漢”絶對頂十五條“餓漢”！這十五个“鳥男女”全都被郝英雄的神力嚇得屁滾尿流了。

郝德山平時有點楞頭靑，不管不顧地，説話也不中聽。雖然不是俗不可耐，但却是一付乍乍唬唬、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樣子。經常按住某個同班的瘦弱男生使氣白賴地硬要擰胳臂，有時更是不分靑紅皂白來個霸王硬上弓，擰得同學哭爹喊娘吱哇亂叫，他仍不放手。聽著同學的哭聲，他咧開大嘴取樂，不以為意，似乎反而覺得相當地得勁兒，這就有點像惡霸蔣門神了。以至平時大家走路看見他都繞著走。

同學尹祥雁曾控訴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勁兒有多大，把我們擰得骨頭都快斷了，他還嘿嘿地笑，腦子有病！純綷的二烏眼。你想不介意都做不到。純是仗勢欺人。”

幸虧我和郝德山不是在同一个班，否則哭爹喊娘的“鳥男女”就不是尹祥雁，而可能是我了。由此可見干部子弟與平民孩子那是絶對不可同日而語的。那時他們也不是乘堅策肥，履絲曳縞，但其内在的生活質量卻絶非庶民所能望其項背。自古乘雲者與行泥之下里巴人本就不在一個平行空間。當時幹部子弟大多也不受平民孩子的歡迎。這也不是説他們就能自己成爲一帮，實則爾詐我虞在他們之間更爲常見。由此可知孔夫子的先見之明：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