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者》（三）

有天中午，我們“衝”進食堂，發現每天照例的蒸饅頭、窩頭不見了。桌上擺的全是紅燒肉、大米飯，還有乾豆腐！大躍進以來學生食堂從沒喫過這麽高檔的飯呀，是不是餓花眼了？晃晃腦袋，把眼睛眨了幾眨，沒看錯啊。喫了一塊滿口噴香，這才知道确實是眞的。久旱逢甘霖，事急無君子啊，大家立馬都衝上前去，拂鐘無聲，僅余狼呑虎嚥之音。

正喫著，就看見一行十多位氣宇軒昂、兩耳垂肩干部模樣的陌生人搖搖晃晃地朝食堂走過來了，陳會計忙擋在了門口，那些人進不來，只得從門外窗外向裏張望，而且少時臉上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後來才知道，這是省文教局來視察學生伙食，怪不得有紅燒肉喫，怪不得陳會計擋在門口，不然上級要是“視察”出同學們平時沒紅燒肉喫那該多麼地痛心啊。據在二中當老師的二姨母説，當時陳會計的小臉兒那叫一个煞白煞白地，加上他的灰眉黑鼻勾尖眼，若配上髯口，不用化妝旣可扮演姦臣之角色。

那時二中通常有三竈，上竃是校領導，中竃爲教職工，下竃也就不用提了。也是聽説才知道，學校當時還搞了个“粗糧細做”的小展覽供上級參觀，在二樓會議室。過後我赶緊偷著摟了兩眼，發現這些玉米面點心做得非常漂亮，花樣新穎，烤得焦黃焦黃的，好像還抹了油，明光錚亮，一定是外焦裏嫩，眞叫人饞涎欲滴，不可名狀。只是這些展品從沒有在我們學生食堂中展過，大槪考慮到我們的心智尙未全備，抗力不足，受不住刺激，若有意外之舉，怕是不可收拾。

後來還知道，二中此次表現得非常出色，特别是實物展覧遠勝過其它單位的巧舌如簧及妄言謬語。因此得到了上級頒發的“粗糧細做”奬狀。

也是後來才知道，二中代表全體學生向上級繳交了上千斤糧票，那叫一个干凈利索。因此還得了“節糧模範”的錦旗。從國家的角度看我們那是兩全其美，而我們對國家也僅有兩脇插刀了。

古人有云：“事有必至、理有固然”。但那個年代上級鼓勵的就是人定勝天。若是勝不了天，那就一定要治人，讓其看起來就象天被勝了似的。事在人爲嘛，旣然不能兩相情願，其結局也一定要兩好合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