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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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意識形態/爾思出版共同創辦人 寫作的地方:https://travelwithbook.com/ 來信指教:[email protected]

短篇小說|約會網站使用指南

(edited)
「人們有多容易與不相識的人袒裎相見,卻又多困難與熟識的人分享一切?」這可能是18禁的小說,請自行斟酌閱讀。
這篇文章比較長,建議可以到網站上看有分頁。


七點鬧鐘一響,吉兒在沒睡醒的狀態下反射性地跳下床,啟動咖啡機、把吐司丟到烤箱內,定時三分鐘,還在昨夜的宿醉中⋯⋯等待十年來一成不變的早餐,同時又打開手機上的WhatsApp,查看五小時中錯過了多少的訊息。

永遠無法想像在半夜裡會有哪些戲劇性的事——就像地震和大火總發生在半夜。

他突然坦承自己不是單身而另一個女孩發現她的存在; 他在巴黎的餐館和朋友吃晚餐,發生恐怖攻擊,他沒了;也可能經過一輪的冥想,他決定不再出現;或是收到好久沒聯聯絡的他的訊息,說很想她⋯⋯

早晨打開手機的那刻,吉兒總是期待一個爆炸性的訊息,帶著好奇的心情展開一成不變的日子。她的生活過於無趣,只好為自己加點戲。

今天收到的訊息沒有誇張的情節,而誰也無法預期網路與現實的生活會在此時產生什什麼變化?事隔六個月Adrien突然與她聊天,稱他又在約會網站上看到吉兒的檔案,那確實是她的檔案。昨晚在餐廳等朋友抵達時有些無聊,登入約會網站重新建立個人資料,不花十分鐘,為自己打造一個完美的檔案。

照片是她的,人設也是她的。「吉兒」這個名字是假的,反正她從來沒想過和網站上的任何一個人見面,「弄個假名應該不構成傷害吧?」最初她就這樣說服自己。假若對方不小心愛上「吉兒」,而這是不存在的人,理論上她並不犯任何錯。

「吉兒」這帳號可以愛上別人,只要真的她不愛上別人就好!

那是幾年前另一個人給她的靈感,將自己的所在地設在其他國家的任何城市,建立一個虛構的世界,卻和真實存在的人聊天,預設自己永遠不會愛上他們之中任何一人,所有謊言也不能算是欺騙。或許稱她為職業的愛情騙子也不為過?

吉兒無聊時就會這麼做,剛好沒劇可追了、手邊沒想讀的書、工作上沒案子需要趕、沒有需要赴的約⋯⋯或是像昨晚,只是無法忍受孤獨的一個空檔,更像是無意識的行為,如同犯毒癮或性癮般的失控,非要登入網站尋找聊天的對象。

一開始還會感到一點良心不安,但最後這似乎已成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那個世界本應該和她的生活互不相干

她將所在城市設定為地球上任何一個大城市都可以,有足夠多的人能以英文交談,也有足夠多寂寞卻優質的男人等待與她聊天,不用期待他們有多誠實,只要幽默感足夠就好了。

或者是身為亞洲女性的優勢,吉兒在約會網站上的人氣異異常高。三十歲之後,她總覺得自己在現實中已經不起眼了,但在約會網站上不到半小時就會吸引五百個以上的愛心,最差的情況也會有二十個人主動傳訊息給她。

這城市中到底承載著多少孤獨的靈魂?或許從她在半小時內獲得的讚數就能略略知一二。


心智夠強大才能在約會網站上聊天,虛構的世界不能影響到真實,除了要控制自己不愛上他們之外,也必須力保對方不會愛上她。她甚至歸納出,學歷高的男人通常顏值和身高也相對高,而且要同時滿足前三條件的男人才配得起她的幽默感。她玩約會網站的方式很特別,每次都重新建立帳號,上線半小時像將漁網撒入大海般,從不主動出擊而是等對方自投羅網。

時間到了,她會開始瀏覽那些人的個人檔案,從他們的學歷、職業、身高挑出有興趣的往右滑,兩人配對成功。

她等待與自己配對成功的人主動傳訊息,或是看已傳訊息給她的人中誰的招呼最有幽默感,畢竟這對她而言只是平淡生活的調劑,完全沒理由和一個無趣、肥胖或其貌不揚的人耗時間, 和幾個目標交換到電話號碼後,她會立即把帳號刪除,和她交換電話的男人總以為自己是唯一的一個。

不用擔心對方纏著她不放,在約會網站的規則很簡單,只要不傳裸照、不和對方開啟視訊聊天,一半的人過一週後就不再有興趣,甚至不需要封鎖談不來的對象,但還是有些人願意留下來偶爾和她聊個天,也足以排解她的無聊。

半年前,Adrien首次傳了訊息給她,一開始就對吉兒的外型恭維一番,俗氣的開場白:「我有榮幸跟像妳這樣的美女聊天嗎?」她早已習慣約會網站上這些虛情假意的對話,也不再對任何人的殷勤勤感到心動,但依然享受著被異性關注的虛榮,總知道如何在第一時間抓住主導權,並觀察著對方是否能回答出她滿意的答案。

吉兒回:「我是怎樣的?」

Adrien說:「不只是漂亮,妳的眼神中還有一點邪惡和智慧⋯⋯」曾有人說她的眼球是邪惡的深灰色 ,突然想念起那人看她時眼中冒出的火花。

她又冷不防的問:「漂亮或幽默?」那是吉兒的一貫作風,出其不意問問題而從對方的回應來評估是否值得繼續聊天。

他竟然在第一時間,毫不遲疑地回:「難道妳不能兩者兼具?」

她遇到大部分的男人會摸不著頭緒的回「什麼?」

而他似乎不用思考就說出令她滿意的回答,可見他有足夠的幽默,這是吉兒欣賞的特點。如何拿捏在約會網站上聊天的尺度,又要如何計算投入的熱情,吉兒都有極高的信心,她自認不會陷入其中,但人畢竟是帶有血肉的,又如何能像機器人一樣計算與其他人的距離?

她是否想過這份自信將成為她現實生活中的危機?那時的吉兒絲毫沒有預期到螢幕上那個看似平凡的栗子色頭髮的年輕白種男人會在她生命中造成任何波動。

或許是對方看起來太無害或是吉兒過於傲慢,熟練約會網站聊天技巧的她不可能犯的錯誤,她在那天卻犯下了。她率先說:「我要把這個約會app刪除,上面有太多瘋狂的男人!」

這是吉兒的測試,不確定他會不會向她詢問其他聯絡方式,或只是想在這裡閒聊打發時間?

「妳說,像妳這樣的人為什麼要上約會網站?妳又為什麼會願意跟我聊天?」Adrien 接了球,問她是否能交換WhatsApp?隨後,他再度和她確認。

「和你一樣的原因吧?」她避開自己非單身的事實。

「我是什麼原因?」

「你很無聊,想找人聊天。但又有什麼關係,如果我生活中有不同的面向吸引你,難道你真的在這裡認真找一段感情?」

這其實也是她偶爾會產生的念頭,有可能遇到一個對象足以讓她拋棄交往多年,踏入婚姻兩年卻不是彼此靈魂伴侶的另一半嗎?

她在結婚那一刻就知道彼此不適合,那時還不到三十歲,總以為有機會可以反轉一切。

Adrien是她在約會網站上唯一持續聊天超過半年年的人,起初他們沒預期對彼此會產生「聊天」之外的連結,他甚至都沒和她配對上。

在約會網站上,喜歡吉兒的帳號很多,她有終極權利能看到所有喜歡她的異性檔案, 她知道Adrien對她傳送了愛心而她沒有回傳——畢竟他的外在條件還沒達到她的要求,他長得不醜但也不出色,他身高只有一米七八,不到吉兒設定的一米八五。後來聊天中得知他畢業於瑞士最好的工程師學院,還有兩個碩士學位。

Adrien一開始就壞了規矩,傳一張自己的性器照片。吉兒看了三十秒,無法確定那是人體的哪個部位,那是個無法確認尺寸經過修毛後的性器特寫,神奇的是她並不感到噁心,只是冷淡的回:「但我不會傳我的身體給你看的!」

「喔,拜託不要傳,如果妳不想要的話,我不會逼妳做任何事。」


上約會網站時,可以很明確的設定自己要找個聊天的對象、一夜情、認真長久的戀情或「且走且看」。等與對方談到有感覺再討論下一步。但永遠無法預期聊天對象是否有著相同的目標,他可能也說想找人聊天,又要怎麼保證對方不會動情?

那幾天吉兒心情特別低落,兩人很快就投入聊天,或許只為了找一個傾訴的目標,平時嚴謹的她沒意識到自己斷了理智,醒著的一刻就期待收到Adrien傳來的訊息,直到一週後的某天,超過24小時都沒收到訊息,她一再確認自己的網路是否有問題,卻完全沒想起在美國出差的先生是否在正常時間打電話給她。

後來吉兒也懷疑:難道是那張裸露的陽具照片發揮了效果?他把自己的隱私暴露給她,似乎將彼此的距離拉近了一點,而她卻隱藏自己最大的秘密,這讓她開始感到有些愧疚。

她從來沒想過當自己成為一個潛在出軌者時,愧疚的對象竟然是她的獵物而非元配。 吉兒傳了一個訊息後開始等待Adrien回覆,看到對方正在「輸入中」就會放下手中正在進行的事,全神貫注等著他回訊息,她拿著手機的時間增加不少⋯⋯原來這樣的習慣只要一天就養成了。

完全忘了自己過去是如何控制在約會網站上與世界各國具有魅力的男性聊天又不讓自己投入感情,以至於影響到現實的生活。

Adrien對她而言,只是隨機選的聊天對象,兩人之間相隔幾小時的時差,開啟約會網站並將自己的「location」設置在一個讓她無法忘記的男人居住的城市,為了找到和那特定男人有著類似背景的人。大部份的情況,她把自己設定在其他的城市,這次只是一時情緒激動,突然好奇能否再遇到某個特定男人。

起初她說服自己,若能將那個特定男人的感情分散到其他人身上,最終會「趨近於零」——她忘了這意味著感覺永遠不會消失。或許,等她不再期待之後,與丈夫的感情也會逐漸好轉。

因此,當Adrien問她上約會網站的目的,只輕描淡寫告訴對方自己就是想找人聊天,她謊稱在不久的將來會到那座城市,想先認識一些在地人。這個理由一直是說得過去的,大部分的男人願意幫助異國女子,他們多少期待著某天見面能發展出一段假期戀愛或純粹的性關係, 只要吉兒不作出任何承諾,男人的耐心最多就兩週,最後他們就只是偶爾傳個「你好嗎?」 的問候訊息。

提醒她,他們的存在。

吉兒喜歡和聰明的男人聊天,除了滿足來自高智商男人的稱讚之詞澆灌虛榮心之外, 也想在他們身上找到「他」的影子——那人能隨興的跟她談起沙特的主體性、尼采的虛無主義;他會和她分享褚威格、卡夫卡、派屈克·莫迪亞諾的小說;他有了生物和電腦科學的碩士學位卻總能配合她討論歷史、地理。

那男人雖然是無神論的知識份子,但不妨礙他理解存在主義神學;留著阿拉伯的血液,喜歡閱讀猶太作家的小說,或許是在尋找歸屬;身為北非移民的後代,他自然討厭帝國殖民主義,但也能和吉兒開起殖民地的玩笑,有次他說他的那套歷史書中沒有屬於台灣的專冊, 或許分散在中國或日本裡吧?

吉兒一直有種矛盾的心理,她知道那男人不可能被取代,也確實不想完全遺忘對他的感覺,又有點期望自己有可能將他從腦海中移除,不論藉由網路上任何一個陌生男人或是那個令她失望的丈夫。

Adrien講話帶有法國人自以為幽默的嘲諷口氣,是個標準的理工直男,顯然和那個男人不相似,吉兒卻找不出不和他聊天的藉口。他只比她小一歲,但說話的傻氣就像是個大學生,他不會賣弄自己的知識,吉兒從沒想過自己會對他有任何非分之想,即使他的性器在她眼中也就只是一個器官,絲毫沒有雄性魅力——可能就是Adrien最初形成的一道保護膜,吉兒放下戒備的與他聊天。

「妳曾經在哪些特別的場景發生性行行為?」

「電影院、校園停車車場、河堤邊⋯」吉兒回答後才想到自己為什麼和一個不相干的人說這些,卻不感到愧疚或羞恥。

「那妳的確是我的靈魂伴侶,因為妳不僅聰明又夠色情。」

像Adrien這類像是兒時參加巴黎聖十字兒童合唱團的淺色頭髮、亮色皮膚的成年男人,談論這種尺度的話題都不至於令人反感。

吉兒一時忘了自己的目的或者沒有目的、一時忘了自己並不是要與地球另一端的男人線上調情。她對這結果感到害怕,難道她這麼寂寞,瞬間陷入了陌生男子的遊戲中?

最先要玩這遊戲的是她這個已婚女子,婚後她估計也和一百個以上的男人在網路上聊天,自以為能夠輕易的掌握情緒、把控與人之間的距離才是最可怕的。與陌生人聊天的過程中,吉兒很快就發現即使沒愛上對方也希望對方關注自己。

她擅長文字遊戲,以文字與對方調情,彼此的底線越來越低。在現實生活中,她怎麼可能在第二天就與人談到性?

另一方面,Adrien知道吉兒在與自己距離萬里之遠、夏季時差六小時的城市,一點也不在意,他調整自己的作息,在吉兒起床時率先傳「早安」給她,配合著她的睡眠時間就寢。他逐漸愛上跟她聊天的感覺,並且隨時都在想她,他醒著的每一刻,除了吃飯、上廁所外都在與她傳訊息。

以至於之後他說出自己的秘密,吉兒完全不知作何反應,但無論如何她哪有立場生氣或難過?


最初他被她的外在所吸引,沒想到這樣的女生會願意與他聊天。她很敢展現自己的情感,一點也不矯揉造作,也沒有與她外型相襯的傲氣,她很聰明卻只是展現在言談中而不逼迫人。「或許她並不知道自己的條件?」Adrien摸不透為什麼吉兒會每天與他聊天,他自知並不氣宇軒昂也不符合大眾對男性的性感要求。

他想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讓她留下來。那也是他第一次在沒見到對方任何性感或裸露照的情況下對一個女人產生性渴望,甚至不確定兩人最終有可能見面,同時懷疑即使見面,對方也不會喜歡上他。光是各種猜測就讓他感到窒息。

他們聊了各自的文化、職業、喜好。那應該是第三天,總共聊了第三十小時,他就為她編輯了YouTube 上的播放清單,二十首歌代表他的文化、政治及哲學。犧牲睡眠時間,花五小時徹夜完成,剛好要顧及自己的品味以及吉兒可能喜歡的,趕在她隔天起床前傳給她歌單連結。

「這些歌足夠妳支撐一天的工作時間。」

聽著歌曲,她感動了。並不是為著歌詞或旋律而是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如此努力,只為在她心中留下好印象,她突然後悔自己幾天前回應這個陌生人的訊息。實在沒理由傷害一個為她動心的人。

她也承諾為會為他編輯一個播放清單,不過一直到半年後都還沒有實現。

他們在感情中都不忠誠,卻無法忍受彼此之間不誠實。聊到跨入第三個夜晚,或者說四十個小時之後,他終於對她坦白一切。

「我想告訴妳一件事,妳可能會恨我,但我還是必須說⋯⋯」

「很嚴肅嗎?怎麼有點可怕?」

吉兒心想,和Adrien連面也沒見過,不過聊了四十個小時,為什麼她卻會害怕他即將告訴她的事情?他又有什麼本錢可以傷害她,連彼此的真名都還不知道,基本上算是陌生人,但「名字」在網路的世界裡是必要的嗎?他們已交換彼此的文化、價值觀及性愛偏好。

兩人的關係已無法與在現實生活中認識的三、四天的男女來認定,這就是網路世界魔幻的地方。

除非你和某人在認識的那一刻起就與他綁在一起行動,扣除睡覺、工作加上通勤的十幾個小時,在現實社會中剛認識的兩人一天最多也只有相處三到四小時,這種程度的「交往」,不至於被彼此傷害到。

而當Adrien猶疑是否告訴她一件「可能會讓她恨他」的事情,她突然覺得胸口很悶,胃部糾結在一起。她害怕聽到他說的事實,即使一部分的她也覺得自己根本沒理由恨對方,畢竟兩人之間什麼都還沒發生,沒有承諾也沒有肢體接觸。要說其中一個人可能傷害到另一個人,那也一定是她!

「其實我有女朋友。」

看的螢幕上這幾個字,吉兒一時無法回應,突然覺得一股低壓,壓著她喘不過氣。難道這就是嫉妒?身為已婚婦女,她沒理由責怪他,他說的謊跟她比起來根本不算什什麼。

此時她才意會到和Adrien聊天的這幾天,她觸犯了剛開始上約會網站時為自己設定的規則。或許自從丈夫到海外出差後,心裡已認定自己為單身,知道自己的婚姻中出現很大的危機,而她一點也不想努力挽回,只是消極的等著丈夫主動提離婚。

吉兒平常都是秒回Adrien,這次故意等了一小時才回應。

她知道他會愧疚,而且暗自期待他為此痛苦及懊惱——這是她一向擅長的心智遊戲,她已經發現對方是個容易被掌握的男人,只要再加點情緒勒索就夠了!

那一個多小時對Adrien而言確實很長。

他知道自己遲早要說出一切,他不想讓她受傷,因為像吉兒那樣的女孩願意跟他聊天是在他預料之外,本來早已計劃與女朋友分手,只是兩人的同居關係不是說斷就斷的了。他也一直說服自己,女朋友早就知道他在與其他女人聊天,他們曾有過共識,如果感情發展不順利彼此都能找新的發展。可是他從沒想過要傷害像吉兒這樣無害的外國女孩。

一小時後,吉兒才回他:「你為什麼決定現在告訴我?」

「我想了一下,我不想欺騙妳,而且妳也說過『人可以同時愛上兩個人』。我覺得誠實告訴妳比較好」

「所以你決定不想再騙我?你打算馬上跟她分手?」她莫名其妙的有種快感。

Adrien有女朋友卻按著她的作息,忽略六小時的時差,從她起床陪她聊到睡覺,替她編輯好幾小時的歌單,他們談的內容超越了她與丈夫,牽扯到天文地理、哲學及宗教;她會心動,是一瞬間有了驕傲的心態,認為自己比他的女朋友更重要,她甚至產生從未有的虛榮心理

難道那些當第三者的人都是如此想嗎?

第一時間產生的是優越感,不是愧疚、難過或生氣。也會心痛,不知所以的心痛,但絕對不是為了另一個女孩,你以為一個第三者有可能同情元配嗎?從此她只想著打壓一個她不認識的女孩。

她告訴自己:「我們不過是動物,這只是適者生存的道理罷了!」根本不認識手機上與她聊天的這個男人,卻產生一種非要與對方女朋友競爭著高下的心態,難怪感情最終也只會走向庸俗。

於是,吉兒又問:「但是怎麼可能?你每天和我聊天將近16個小時,幾乎只扣除睡覺時間,這是怎麼辦到的?」她不懷好意的刻意提醒對方回憶自己如何背叛女朋友,當Adrien 越是說明自己對她是「無可救藥的迷戀」、非要與她聊天,她就越能感受到一種快感,強度甚至超越了她曾經偷嚐過的大麻。

他回應:「妳說到重點了,我們住在一起卻各過各的,甚至沒有睡在一起。」Adrien 似乎在與她說明自己和女友已經名存實亡,還強調他們已經沒有性行行為,吉兒此時看出Adrien對她已產生情感,她總是一眼能看出男人的心意,不是嗎?即使只是透過文字。

「她不是我的靈魂伴侶,我也不是她的靈魂伴侶,我們彼此都知道。但我確實還關心她,我不想她太難過。我有和她提過要上網找人聊天,我也說她可以找其他人,她應該猜到我變了。」

Adrien補充說明,而吉兒的心卻涼了一半。原來,他積極與她聊天不是因為她個人的魅力,是對自己感情的失望,她並不代表什什麼,僅是供別人無聊打發時間的聊天機器人。如果他那天剛好遇到別的女人,也會一樣殷勤嗎?

她不禁好奇:「你原本上約會網站找一夜情對象嗎?」

「我本來是這麼想的,可是我沒辦法背叛我女朋友⋯⋯然後遇到妳,和妳聊天帶給我很大的滿足,才會捨不得睡覺。我本來並沒預期自己會跟一個距離萬里遠的人聊天,這畢竟很不實際,但我們很適合彼此,相信你也無法否認。」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認識你!我只知道我今天要單獨去酒吧喝酒了。」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讓他感到愧疚,她不滿意Adrien回應自己不想傷害他女友。

而他開始陷入思考,痛恨自己讓她成為第三者卻絲毫不後悔當初選擇和她聊天,應該在與女朋友感情破裂時就分手,他深覺自己是多麽幸運才能遇到像吉兒這樣聰明的人,而忽略了當初愛上女朋友的那些特質,至今都還存在著。


Adriene跟她坦白之後,她似乎也沒有想和對方揭露自己的秘密,只是一心想著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可能超越他女朋友嗎?

她期待著男人會為了她與其女友分手,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第三者。他向她坦白自己並非單身,而她自己呢?雖然與丈夫目前分隔兩地,但對方早已把她視為終身的伴侶(不,他們已經互許終身),每週頻率低的聯絡次數只是丈夫對兩人情感的信任。

肯定的是她並沒有開放性的婚姻,吉兒隱瞞現實生活中的感情狀況,同時是對兩個人說謊。

但她怎麼毫不感到羞恥?先是習慣在約會網站上與世界各地的男人調情,婚姻中多次精神出軌,曾有幾次對方已投入感情,那純粹是精神上的「愛」,吉兒看著事件發展與她預期不符,會快刀斬亂麻的將對方的號碼封鎖,她喜歡在約會網站上找人聊天卻對那些人有偏見,覺得沒有人是真心的,盡情傷害他們!反正他們也不會受傷。

大概直到今日,還有許多等著要跟她結合的靈魂,散落在世界各地吧?

Adrien跟其他人最大的差別是他率先說出自己的污點,習慣背叛別人的人總是無法接受自己被人欺騙。此時,她才首度想起那些曾經被她踐踏過的男人,他們也可能為了各種原因感到受傷。而她依然不曾同情過他們。

與手機那端的Adrien建立起一種遠高於戀愛卻也無法歸類的情感,彼此交換的訊息超越了認識十年的朋友——身為成年人,已不再和朋友分享對生活的看法,他們談論未來規劃也遠遠超過發生過性關係的情侶。

人們有多容易與不相識的人袒裎相見,卻又多困難與熟識的人分享一切?

好像對於肉體的重視遠遠低於我們的思想,既然如此,靈魂上的出軌更是不可取的。她有可能想通這一點嗎?

或許是隔著萬里距離讓兩人間的交往變得更加純潔。他們用大量的文字交換彼此對人生的想法、用大量的文字敘述自己對彼此的慾望,他們相信若不是物理理上的距離,兩人已完成一場空前絕後性愛體驗,但正是因為此時碰觸不到彼此,才有空間與對方交談。

在沒發生性行為的情況之下,吉兒不確定自己是否已成為對方的第三者,但她確實產生了身為第三者的快感,期望自己是對方的一個秘密。他在很多次的訊息提到她的聰明令他驚艷,曾有無數的男人和她說過相同的話。但此時她會挑撥的問:「你女朋友對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嗎?」

他則回應:「我從來沒和她談論此話題,畢竟她也不會在乎。」

她試圖加強「你女朋友是一個愚蠢的女人」的這種形象,他也看得出她的用意,但頂多是體諒吉兒現在因嫉妒而產生的壞心眼,他從未覺得她是個不好的人,只能怪自己當初假裝單身。

Adrien會故意講一些不切實際的蠢話讓她大笑,但當他認真起來談論政治時卻又讓她充滿慾望。

看似無害的他好像只適合說那些無關緊要的蠢笑話,買了烤好的法國麵包要先咬它的頭、最好的紅酒要搭配什麼地區的乳酪或是哪間連鎖超市的自有品牌很爛,所以當他認真的說起「疫情後影響馬克宏的前進黨,左右派勢力會重新分布,但法國人已不相信任何黨派能有所改變,投票率應該不會高⋯⋯」吉兒感覺到自己的胃形成一團熱氣,那股氣會分成上下兩道,往她心臟讓其速度加快;另一道往她的子宮,直到她感到下體的灼燒感。

「Je te veux(我想要你)。」她對他的渴望已無法收回了。

「Moi aussi(我也是)。」

她從來沒在心中想像與Adrien的性愛體驗會是如何,他們沒有互傳任何挑逗的文字,除了一開始他問她有哪些特殊的性經驗場景,在讀他的訊息時經常產生濃厚的感觸,喚起她內在最野性的慾望。

她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那是種和愛人深情擁吻,兩人的舌頭糾纏在一起,沒有一方願意留點空間,長時間的無法換氣之下產生的氣息,一種痛從胸口蔓延到她的背部肩舺骨,通常是一個嬌弱的女子被粗壯的男人用力摟著才會有的感受⋯⋯

她想著對方會用一隻手指頭從她的頸椎開始,畫過她的脊椎,然後到尾椎,在她的股溝停住。背部的痛楚就會消失。

若兩人不是隔著萬里之遠,在螢幕的兩邊,他們已完成了一場場性愛。兩人都很確定這一點,她的底線又下降了。

Adrien說:「妳可能會笑我傻,但我正在瀏覽到妳國家工作的職缺。」

吉兒回答:「你一點也不傻,只是你來這裡,我們也不見得會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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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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