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920某日

最近常見有許多標榜短短時間便能使人功力萬千的書，偶爾逛實體書店時看到封面，花花綠綠，通常還有漂亮的形象照與名人推薦。那推薦名單一字排開，宛若花籃，燦爛無雙。但怎麼也不想拿起來，連翻書的意願都低落，走到那區反而是為了想知道誰會拿起來，買下這本書？可惜待了十幾分鐘，往來匆匆的過客好幾名，沒人拿那本書，也無人買。後來與朋友約會時間到，只好離開。事到如今仍扼腕，應該坐一整天才對的。

一次與友人Ｃ說起這件事，Ｃ說：「這就像上館子吃飯。」

「怎說？」

「妳約了人，精心挑選地點，發現一家飯店眾口交讚，名人大大推薦，妳想這裡適合約會，就訂下飯店，刷卡付了五位數訂金──還不能退！」Ｃ緩過一口氣：「結果等到約會天，妳們精心打扮到了飯店，發現金碧輝煌的裝潢是紙糊的，長絨毛地毯是拼貼的，椅子上的套子有跳蚤，好吧，說不定菜好。妳想。結果號稱精心熬製三天的雞湯是雞湯粉沖出來的，麵條是二十塊一碗的泡麵麵條，甜點是中央廚房的，妳好像在便利商店裡還看過一模一樣的……」

「吃完還食物中毒。」

Ｃ點點頭：「麩胺酸鈉中毒。」

熬三天的雞湯要十五分鐘做出來，也只有沖雞湯粉才行。但雞湯粉是雞湯粉，雞湯是雞湯，沒吃過雞湯前也許吃到雞湯粉做的湯就能滿足。吃過真正慢火熬煮的雞湯，誰還想屈就十五分鐘的雞湯粉呢？

可是在這個時代，總有人覺得：如果工廠的一滴香精就可以染香一大桶蠟，為甚麼要用手工攪蠟，數著六十滴精油做一到兩顆蠟蠋呢？而且氣味還淡。所以，如果十五分鐘的雞湯粉可以沖出兩大鍋的湯，顧客吃起來就算覺得奇怪，了不起罵兩句，反正不能退錢。至於吃下去傷身傷腎傷脾胃，那全不關製作者的事──像以前買骨董，識貨賣行家，自己不是行家著了道，不怪自己怪誰呢？

真恨這種思想，更恨那些人還會笑著對妳說：無奸不商。

十五分鐘雞湯粉的高湯，濃香薰人的香精蠟燭，以及短短十來分鐘時間寫出「爆」文，實在是沆瀣一氣。

畢竟一個人的時間用在哪裡是看得見的，揉麵做麵條，煮鍋黃油雞湯，讀本書，在公園裡看松鼠與狗與人……或用十五分鐘長長的看著某人側面，觀察他／她的眼睛鼻子嘴與皮膚，試圖用眼睛捕捉時間在人身上所能留下的所有柔軟與堅硬。像十九世紀的蒙面聖母像，大理石雕製。不仔細看，還以為手指按下去會有肌膚的觸感。雕刻家用了多少時間在雕製她？那一鑿，要多少時間？至今那面紗仍然有著微風撫動的觸感，兩百多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