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城的草莓

最近一個朋友聊起來長大後吃飯都只是「續命」而已。不知道為什麼我竟感覺悲傷了起來。認識的心理諮商師曾說，「食物之於我們可以看成是一種我們之於這個世界的關係」。

我常常在想，難怪大家要常常分享美食的照片，因為愛到處吃喝的人，似乎比較懂得玩樂，和這個世界一直在玩。

但能理解「續命」的意思，因為我也無法餐餐都想著一定要什麼好吃的東西才吃。常年辦公室費盡心力的工作，「吃」真的只是不要餓到就好，多半的午休時間，我都拿去走路跟散心，在中國醫藥大學、中研院跟台師大的日子。痛苦指數飆升的工作狀態，唯有校園及院區還算寬敞跟清幽的環境可以讓人覺得喘息，有的時候我會花上20分鐘去遠一點的地方買一杯咖啡或一塊派，回到座位上還來不及休息就接到老闆或是同事的電話，經常，等能再坐下來，咖啡已經失去最好的溫度，鹹派已經冷了，甜的派因為上一秒才被老闆交代的事情弄到胃絞痛，並不適合立刻吃甜的。

工作中總是沒有辦法好好吃飯，久了變成一種習慣狀態，更長遠下來，吃一頓好的餐之於我真的是一種儀式，有特殊意義的事。但這並不代表一定要什麼高規格才能吃，而是這個時間，所謂的溫飽，我們之間除了飽，還有沒有溫柔？這大概也是後來我們一起吃飯，他開始快速的猛吃完自己喜歡的部分，留下一些小東西突然停止跟我說：「我飽了，剩下都給妳」！留給我的感傷，不是那個剩下沒幾口的東西，而是我們不再像剛認識的時侯，會因為我怕燙，而他也慢慢一起吃火鍋，我吃的慢，而他也跟著慢條斯理地吃清粥小菜，我在這些一點一滴的細節變化裡，看到即使不步入婚姻，依然走進食之無味的關係⋯⋯

如果吃飯跟關係都只是「續命」下去什麼，真的會有那麼一點傷心吧。

最近草莓季剛過，幫馬麻做了一個草莓淋醬的重乳酪蛋糕。因為我是做甜點的，朋友也以為我喜歡的東西是甜點，之前在日本旅遊的友人也po了草莓的照片給我，讓我好生羨慕。

但其實打從心裡沒有那麼喜歡草莓，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那麼愛草莓？可是呢，真的，我的人生中好像真的吃過一次非常甜美，幾乎是盛大舉行的草莓呢。

那是2017年去蜜月旅行的時候。那天我們在大阪城的行程，陽光特好，在公園的附近居然有小販在賣草莓，我們這個團裡，導遊最喜歡我們這對小夫妻，因為我們永遠準時集合，先生到哪裡都牽著我的手。

看到賣草莓的小販，大家都衝過去，我們想說日本草莓很貴吧⋯⋯導遊跟我先生說：「都到日本了去買啦！」

等到大家都搶完最划算的組合之後，我們兩個才慢慢探頭過去，剩下的組合比較偏向小的很多顆的一大盒，跟很大很美卻10顆一盒很貴的那種。我看了看，拿不定主意，蜜月的每日零用錢我都放在先生那裡，雖然是我們兩個人一起的小錢包，但我喜歡他拿出來買東西。

他是不吃草莓的我知道，所以我只是看看跟小販說：「きれい」他笑著拿起來那盒很美的跟我說了價格，一顆草莓相當台幣70元呢～我笑笑搖搖頭表示，指指旁邊的先生。

先生走過來，順順地把草莓收下，並且把將近3500的日幣遞給小販！導遊在旁邊看了立刻補上：Honeymoon Honeymoon!會做生意的大阪人一直用日文稱讚著先生，並且居然從他的包包裡面掏出一條明治的煉乳送給我，並且對我說：「Honeymoon, sweet Honeymoon 」

即使我們分開了，我依然會記得這些非常甜蜜的事情，那天早上我們在大阪城公園，陽光燦爛，我捧著一盒3500日圓的草莓，被大阪賣草莓的小販贈送了一條蜜月的明治煉乳。前夫拍下了我非常快樂的樣子，這是愛人的視角，我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沒有喜宴跟鑽戒的婚禮，但一盒3500日圓的草莓，我們是非常討人喜歡的一對小夫妻，因為甜蜜的搶眼，卻不實際。我想不太對勁的是我，這種一期一會的甜美可愛，是不能當成柴米油鹽的日子來過的。

也許我才是那個無法忍受「續命」的人，倘若食物或關係若走到了只是「續命」的狀態，我便毅然決然地絕食，如同我放棄了你們，對草莓，也不再有什麼憧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