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kzzi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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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丧失 本能忠实

一些土耳其的旅行记忆

想到这是一期一会的偶然,以后也不太可能再和她见面,就更难过了。

(这是9月底我在土耳其旅游时经历的小插曲的记录,直到年底才依靠着尚且牢靠的记忆写完。比起放在备忘录,不如发在这里吧)

在多哈飞伊斯坦布尔的飞机上,我的左边是一位极其保守且虔诚的Muslim女性,一袭黑袍,黑色的头巾遮盖住了头发。她放下拐杖坐下后便开始祷告。我被她身上浓重的“香水味”堵到呼吸不上来,有一种真空置身在完全属于Muslim群体的空间的奇妙感。

我开始屏住呼吸观察她,她的左右手手心和手指的所有关节密密麻麻纹满了枝叶的图案,十个指甲所在的关节都套上了黑色的指套,只留出深红得像淤血的指甲暴露在空气中,这使得我她散发着一种独有的,特别强大的,我从未感受过的气场,我不敢和她靠得太近。

我们的座位在头等舱后方的第一排,因此legroom比起后排更为宽敞。飞机平稳飞行后,她用拐杖的尾部抵在前方的墙上,随后两只脚也踩上去,让腿伸直,我用余光扫到她闭上了眼。在睁开眼的时候,她会拿出手机一页页翻看我分不清是阿拉伯文还是波斯文的文字。

四个小时的飞行很漫长。我跟在她身后下的飞机,她拄着拐杖慢慢往前,走向机舱门,我正在犹豫是时候超过她时,她径直朝着舱门口推轮椅的工作人员方向走去,利用拐杖吃力地坐下。这样的反差让我有些难以消化。

到达伊斯坦布尔三个多小时后,我坐在一家还没有任何顾客入座的饭店里。正在翻看菜单,一位店员小哥过来和我说“You could say Korean to me,” 我愣了一下“I’m Chinese,” 属实没想到这是我在土耳其被当作韩国人的开始。

后来几天本地人看到我的第一句话毫不例外的都是“Korean?””You Korean?”

在伊斯坦布尔的第四天,我去到airbnb附近的一家brunch店吃早餐,我和另一位东亚年轻女性几乎前后脚走进店铺,我们的座位只相隔一张小桌子。分别点完餐,她朝我问道“한국사람이에요?”本来是想用我多年通过韩剧韩综学习的蹩脚韩语回她”아니에요, 중국사람이에요,” 但还是下意识笑着说”I’m from Chinese, but I can speak some Korean haha.”

在费特希耶这样的对话就消失了。走在海边偶尔有热情的本地人和我打招呼时都会说上一句标准的“你好”。

这是一座属于英国人和俄罗斯人的飞地。我在费特希耶看到的房子出售告示大多都是俄语写的,这里充斥着白人,甚至土耳其人都很少见到。更有趣的是,这座海边城市里的众多餐厅在门口的标识处都会用稍微小一号的字体标注上“fish and chips restaurant。”耳边时刻捕捉到的多重英音音轨也在时刻提醒我:“看,又是英国人。”

提前一个多月订的伊斯坦布尔直飞马尔丁的飞机临时被取消,只能更改为在安卡拉转机的早班机(好像九点半也不早了喂)。

凌晨五点起床,六点多拖着行李箱在还极其安静的道路上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不记得在Taksim站入口坐了几趟往地下去的扶手电梯,这个破旧的市中心地铁站是一座望不到头的地下迷宫。

土耳其国内只有伊斯坦布尔、安卡拉和伊兹密尔直飞马尔丁的航班,后两座城市好像每天仅安排一趟来回的飞机。我很担心因为转机时间太短而赶不上当天唯一一班去往这个土叙边境的小城。

在机场办理完行李托运,我问旁边的一位男性工作人员,“Hey, I only have 40 minutes to transfer to my final destination, are you sure that my luggage can successfully arrive at Mardin?”

他笑着告诉我“Your luggage will be delivered directly to Mardin, the whole process is totally automatic. Don’t worry.”

我想,既然土耳其航空把这个 (看上去成功率很低的) 转机选项拿出来售卖,那自有它的道理。

坐上飞机没多久我便沉沉地睡着,等到睁眼的时候飞机即将落地,我立刻抓起手机,11:22了?!第二程的航班按计划的话已经开始登机。六分钟过去,飞机还在滑行,又过了六分钟,我们仍在排队等下机。终于走到机舱门处,我拼命向前方奔跑,上楼,从巨大方正的长方形机场的最左边直线跑往恰好在最右方的登机口。此时的我又累又渴又饿还憋着尿,幸好土航的飞机总是不准时,我赶上了,在最后关头。到达马尔丁后也顺利拿上了托运的行李。

在这个迷你的小机场出口处,我和房东Z还有她的男性朋友汇合了,我们前一天说好她朋友开车接我,收300里拉。9月底的马尔丁,温度仍逼近40度,早上明明还在温暖宜人的伊斯坦布尔,正午刚过不久就落地这个相当炎热且干燥的内陆城市,我的灵魂和身体都在抗拒坐入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小车上。

第一次如此接近沙漠。我呆滞地望向尘土飞扬的窗外,突然间车停在了路边,司机熄火发动来回多次,车完全无反应。

车从出机场停车场出发,大概只行驶不到十分钟,因故障停在了路边

这就是马尔丁“欢迎”我的方式吗?坐在副驾驶的Z无奈地笑了,转过身把手机递给我,借由谷歌翻译传达了我们要下车等待hitchhiking的消息。

刚到马尔丁的下午,我坐在Z的咖啡店里听她和一位来自新西兰的男性S聊天。她说她很想去伊朗看看,也想去的我问Is it safe for a girl to go to Iran alone? 她沉默了几秒,说”Americans aren’t safe if they travel to Iran, but Russians and Chinese are safe, you know, they’re…emmm…brothers.”

我开始加入他们的对话。我们谈到俄乌战争,S说不能把这个ongoing conflict看作是俄与乌两个国家的战争,而是乌与盟友同“shit countries”之间的对抗。我点头表示同意,但心里很不是滋味。

Z问也是一个人来马尔丁的S是否已经赚了足够多的钱来支撑他在全世界旅游,S说of course。我们又谈到每周的工作时长,Z说马尔丁的人都很lazy,她也是每天根据自己的情况决定几点关咖啡店,S说在新西兰每周的工作时长不会超过40h。尽管我早已在各种资料里熟知这个数据,当听到他说,还是脱口而出了“oh my god,” S随后又补上一句“obviously not for your country.” “You’re right.”

在Mor Hananyo Monastery入口,房东妹妹Ayşe突然激动得往远处招手,她的两位朋友穿着工作服坐在农场用卡车上,她们帮助修道院管理种植了满是橄榄树的花园。我们四个人坐在橄榄树下,一人一杯Syrian tea,我听她们在用我完全陌生的语言对话。

修道院旁的橄榄树园

她们连珠炮似讲起土耳其语,高低起伏的音调像是在唱歌——因为除了一年前看的土剧“相遇伊斯坦布尔”我还没怎么听过大段土耳其语,我着迷地倾听着。

我用app把”You two don’t look like Turks”翻译成土耳其语给刚认识不到几分钟的两位女生看,她们哈哈大笑,问我那她们看上去是哪里人,“We’re Kurds.” 

啊突然回过神来,我又打下一句话”You two are like members of YPJ,” 我们又大笑。晚上一个人吃完饭走回民宿,Ayşe告诉我下午遇到的其中一个女孩在旁边有自己的纺织工作室,问我想不想去她店里看看,于是我们走过去,一进门我没有认出这位高个子女生脱下工作服穿上漂亮的手作衣服和裙子的模样,她看到我后立刻朝我说“Do I still look like YPJ now?” 我摇了头。

这一天,Ayşe带我一路搭便车,去往离叙利亚不到十公里的Dara ruins,回程路上还参观了一座古老但保留完好的东正教修道院,和前伊斯兰宗教学校。我们在九月底依旧高温的天气下走走停停。

Dara ancient city
叙利亚东正教修道院 Mor Hananyo Monastery

下午四点多终于回到Airbnb,也是Ayşe和姐姐Z共同经营的咖啡店。我正倚靠在店门口的沙发椅上低头刷手机,Z突然朝我说“look that group of people, from your country!”

“My country? Really??”我心想,毕竟昨天最后上飞机的我从第一排走到倒数的座位上一个亚洲面孔都没有看见。

我抬起头,带队的当地导游对视后略过我直接往前走去。他后方的一位爷爷这时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猜想他或许是因为发现了在旅游团之外的东亚人而感到兴奋,笑眯眯向我问话“where are you from?”我脱口而出“中国。”他点点头,转换成中文说“中国来的呀?我们是台湾来的。”

这算是异乡遇故乡人吗?还没来得及细想,我是中国人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队伍中间,互相挽着手的阿姨们一个接一个把提问丢给我——什么时候的飞机呀?到马尔丁是旅游吗?“你一个人来的呀?”其中一位阿姨看了看我后方的咖啡店,确定没有亚洲人后问我。我说是的。“哇,年轻人就是和我们不一样,一个人完全跟随自己的计划决定去哪,”她喃喃。

眼前他们所走的这条路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条小巷,并排最多只能走两三个人,来自台湾的旅行团的目的地是小巷深处的the Great Mosque。

和走在队伍最后的叔叔阿姨陆续打完招呼,我看着他们往前走去。“So they are from your country, right? Oh no, they said Taiwan.” “So are China and Taiwan the same country?”Z问我。

在马尔丁的最后一晚,我走进一家开在老城巷子深处的 (具有当地特色又带有西式风格的) 简陋brunch店,犹豫该坐在室内还是能欣赏到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落日的室外。

实际上,前一晚我已经着迷地欣赏过边境日落。我爬上二楼走进一家本地餐厅时,一位高高瘦瘦的waiter便把我带往更上一层,我非常兴奋地选择了露台上的“最佳座位”。

望着老城内Great Mosque的宣礼塔,伴随塔上喇叭里悠扬的男性咏叹调望向日落时分被雾霭笼罩着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这一切美得太不可思议了。

在天更黑,遥远处山下的新城边缘灯光亮起之前,你会感到所驻足的马尔丁仍然是一座中世纪的城市,并且会永远延续下去。

日落

当然还是得选择在露台上就餐。出神的片刻,我点的肉肠三明治已经送到了桌前。一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走过来,以标准的美式英语问我”hello, where are you from?”其实直到她说完,我才意识到她正站在我左前方,眨着眼睛看向我,一个在这座城市不怎么常见的东亚人。

“From China,” 我笑着回答,接着问她来自哪里。

小姑娘梳着整齐的马尾辫,站得笔直。她有一张小巧的圆脸,小麦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睛,戴着黑框的眼镜。然而,从她的五官中,我却难以判断她来自何处。

“Mardin.”

“Really?? You’re local people?” 和我所预设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她们一家是来这里旅游的。

小女孩点了点头。

我觉得她不像马尔丁人。或许是因为她缺乏明显的民族特征,又或许是因为她和我今早在土叙边境上的小学遇到的女孩们不太一样,她更为拘谨和羞涩。

沉默了几秒,小姑娘又问”how are you?”我用英语书上所教的标准答案“I’m fine”回答了她。

她害羞地跑回了原来的座位。她的监护人们在离我大概两三米远处的桌前笑望着对话的进行。正前方的一对情侣也不时抬头观察我,坐在这一露台的人们似乎都对一个刀叉使用不熟练的中国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连一只瘦小的猫也是。我坐下没多久,小猫似乎觉得我周围有够它大快朵颐的食物,始终蹲在我左边,不时用瞪得炯炯有神的眼睛打量我。

我很害怕和猫狗接触。不过,这只小猫似乎并没有把我的瑟瑟发抖看在眼里,见我一直不和它互动,于是绕桌半圈,跑到我右脚旁,跳上座椅开始盯着我吃餐盘里的三明治。我们相隔得太近了。鼓起勇气和猫对视,我坚持了几秒后立马移开视线,它终于跳下椅子了——我长舒一口气。谁知,在这偌大的露台之上它仍旧不愿离开我落座的半米范围内,我分不清小猫到底是想和我一起分享肉肠还是要深究我这位“不同寻常”的面孔。我费力切下三明治一角,正准备用叉子送入嘴中,余光瞟到了猫做了一个高难度动作——前两只脚直接离地近十公尺,以支撑更高的视线望向我。我更紧张了,而这时我却听到隔壁桌的女生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饭后,我想着要买一些纪念品带回国,于是走进了一家在谷歌地图上评分不错的店铺。

在一位长相水灵灵,头戴蓝色头巾显得面颊尤为白皙的女生A帮助下,选好了当地制作的杏仁巧克力和香水。我站在结账台前,想向A再三确认香水的价格,我怀疑自己刚刚听错成20里拉,A的英文不太好,当她看到我比划200里拉时,她迅速摇头提高声量说”nononono, it’s 20 lira!!”

我把现金放在桌子上,A没拿,双手在用手机打字,我抬起头看到。我指了指钱,A没回应我。

这时她把手机递给我,是谷歌翻译的界面,她打下的土耳其语被译成“you are very sweet,” 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我们相视一笑。

其实我在想,一路上遇到的且有过small talk的人总是会夸上你几句,但为什么我会羞于大大方方赞美我喜欢的人?更奇怪的是,在听到ta人的好话后,我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场面话罢了。

说实话,在这一瞬间我很后悔中午没有告诉那个女孩“your eyes are so beautiful.”想到这是一期一会的偶然,以后也不太可能再和她见面,就更难过了。

故事是这样发生的。在参观完Dara ruins后Ayşe带着我继续向前往叙利亚北部的方向走去,这里离两国边境只剩下不到七公里。

路过一颗结满了石榴果的树,我停下来盯着一个爆开的石榴。Ayşe用土耳其语征得果树主人同意,把一颗只有拳头般的果实摘下递给我。虽小,但石榴籽红得很耀眼,我尝了一颗,好酸,于是把石榴塞进了书包。

在果树主人搭的小铺里喝了一杯他免费招待我们的滚烫红茶,我们又继续向前方走。离开柏油路,踏上全是小碎石的路,旁边是零散坐落的由黄土和石头搭成的房子,枯黄的土地四周点缀着橄榄树。

村庄的碎石路

我们在一户人家的门口停下。一对母女先后走了出来,Ayşe轻轻拉开了隔住后院和小路的门,喊我一起进去。我以为这是我们暂时歇脚吃中饭的地方,但这里看上去明明是普通人家的住处,我心想。

一片大的树荫底下摆着一张桌子,女孩再次走上几级阶梯从土坯房里搬了四张塑料椅下来。大树旁有几株无花果树,按捺不住好奇心,我轻轻地用手一个个去戳已经有拳头般大小的绿皮无花果。

女孩正在翻着绿色桌布,把它平整地铺好在正方形木桌上,她的母亲两手端着装了红茶和热水两个长嘴水壶以及一个馕的托盘走向我们。

母女招待我们的红茶和馕

女孩的眼睛是如此的明亮动人,我盯得入迷,又时不时把目光移开,害怕她察觉到。坐在她旁边的戴着黑色头巾的妇女看上去却有些沧桑,湿漉漉的眼神加上有些下垂的眼角显得她格外辛苦。

母亲把那个巨大的馕轻轻一推,让我和Ayşe分着吃。她随后抬起左手和右手拿上不锈钢水壶,同时倾倒入面前放着的土耳其红茶杯,两股水流,一深红一透明,在杯中交汇。

她们三人的谈话我听不懂也不知道该如何加入,我只是在一块块地掰着馕放入嘴中,然后点开谷歌地图,想要确切地知道距离叙利亚还剩下几公里。

6.3公里。

很想沿着离边境最近的道路看一看近处的叙利亚,可惜无法成行。我安慰自己,就算是有国境线的切割,这块接壤的土地始终是相似的。

早上从old Mardin出发,我们搭了三辆顺风车才来到这里。回去也同样倚靠用大拇指拦下的hitchhiking。汽车上下颠簸,车窗外是漫无止境的枯黄草原。

离开的前一晚,Ayşe和男友帮我查询了第二天前往机场的大巴时间,他们用不太熟练的英语告诉我不用担心。

语言是我到马尔丁后遇上的最直接的难关。生活在伊斯坦布尔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说上几句英语,但在边境之隅,当地人的生活很少有外国人的闯入,也因此ta们总是用自己最熟悉的土耳其语和游人打招呼。

比如,在一句“Merhaba!”后叽里呱啦地一顿土耳其语输出,就算面对着我一脸懵的表情,ta们在说完之前也不会停下。

在Ayşe的陪伴下我等到了大巴,她朝司机说了几句话,我左手顾行李右手和她做了最后的问候。

车上坐满了人,只留有后排的最后三四个位置,我以为所有人的目的地都和我一样是机场。我摇晃着银行卡问旁边一位中年女性应该去哪里刷卡,她流利又快速的土耳其语让我败下阵来。车往前开了大约三四分钟,停在老城的边缘,人们拿起行囊匆匆往车下走,身旁的妇女也站起来微笑着让坐在过道处的我给她侧身经过。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再次拿出银行卡,朝司机走去,我问他”how can I pay?” 同样的,得到了天书般的回复,还好这时一个正准备下车的年轻男性看向我“I’ll translate what he said to you, don’t worry,” 他解释说我不用付钱,司机会载我到总站后换另外一辆专门跑机场线的巴士,到时候再付费,“I’m from Mardin but I can speak English. I can help you when you needed.” 在我用Thank you表达了感谢后,他已经走下来了大巴,瞬间消失在人群中。

到大巴站,司机指着停在对面的白色大包,我点点头,拖着行李箱往那边走去。车上没有人,也没开空调,我的手汗密集地在往手腕处流去。

于是我选择坐在了车门左侧的第一排位置,司机的斜后方。两辆小巴的司机坐在车站大门处的长椅上,吃着土耳其特有的百吉饼。

大概是看到我一直在用手扇风,其中一位瘦瘦高高的司机向车上走来,把空调打开,他转身下车时,把头转向我,拿着手里吃剩的2/3百吉饼问”are you hungry?” 我摇摇头。但司机还是掰了一小块递给了我。

我接下,把这块带有芝麻香的饼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才从民宿走到附近的beach,一路看着欧美白人穿着比基尼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我只想找个阴凉的地方面朝大海发呆。在长椅上坐着十分钟不到,两位戴着头巾的Muslim女性和一个有着非常漂亮的眼睛的小男孩坐在了我旁边,我以为ta们是本国人。我笑着和ta们打了招呼,女生N问我从哪里来,我说中国并反问她你呢,N说她来自叙利亚,我不知道该接什么,惊讶地回了一句“really?” 

N的英文不太好,于是我在手机里添加了阿拉伯语的输入键盘,开始和她用谷歌翻译聊天。她说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想见到中国女孩,还用阿语告诉我“你很善良,我是认真的”,她问我她在电视上看到中国人正在吃不健康的动物是真的吗,问中国真的比这里先进很多吗,问我对叙利亚人的看法,问我的宗教信仰。

我在一来一回的聊天中得知她才21岁,比我小几岁,在附近玩耍的那位有着亮晶晶眼睛的小男孩是她两岁的儿子,不远处站着的还有她的丈夫和丈夫的兄弟。她九年前因为本国内战来到了土耳其,住在伊斯坦布尔,但她说自己非常讨厌这个国家,“土耳其人说我们毁了他们的生活,他们正在将叙利亚人驱逐回叙利亚”,她希望逃到荷兰。

后来她说,她们一群人要从这里出发,有船,今天或明天出发。当时的我很意外,因为我想这应该是N未来几年的计划,没想到就是当下。她打下“你来荷兰我会欢迎你,你会成为我的朋友”,她随后跟我说不要告诉任何人,因为这是illegal的,我回“当然不会,我非常希望ta们能安全到达,在欧洲过上想要的生活“。

接近下午两点,再加上没有吃早饭的缘故,我打算起身离开去找餐厅吃饭。我告诉她我想要等到ta们出发再走,但我实在太饿了,可能要先走,N说Okay。

但就在这个时候三位警察突然从海岸边的道路朝我们走过来,警察身后挂着手铐,还在“盘问”与N同行的阿拉伯人。穿着制服的警察们随后站在我与N和她女性朋友坐在的长椅面前,要她俩出示有效身份证件,然后用英语对我说“Where are you from?” “China.” “Do you know them?” “No.” “But why are you sitting here together?” “I just want see the sea view here.” “Can I check your passport?” 我拿出护照后,警察朝我摆了摆手,略过我,把在这片独属于白人的海滩上尤其显眼的阿拉伯人叫到后方的草地上询问,我听不懂,如坐针毡。还好后来他们散去,警察开着警车走了,N和她的朋友们也消失了,我们连最后的招呼也没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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