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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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学同学冯震

我的小学是个小城名校,重大活动,便有领导出席。主持人会自豪而清晰地表述,“本次活动得到了县领导的大力支持,四大班子主要领导全部出席。”

什么是四大班子?大部分孩子不懂。一个叫冯震的同学字正腔圆地告诉我,所谓四大班子就是县委、人大、政府、政协。他还给我讲了四大班子之间重要性的比较,相互错综复杂的关系,后来索性捏着铅笔画了两页,线圈勾叉,彻底给我扫了政治盲。

我不信他真的知道,回去问我爸,我爸微微一笑,一张口,我就知道冯震说的很可能是对的。他们的语气里有一种共同的崇敬、优越和不容置疑的正统性,像个先知在布道。这样的口气,我后来在烤串摊上那些北方男性纵谈天下的酒局里听到过,也在3W咖啡里那些一无所有的创始人大会上听到过,支撑这种感觉的,是男性对于对自己所知的自豪。

我爸说,你这个同学,小小年纪,不简单哪,父母肯定都是机关的。

从那时起,我看冯震的眼光就不大一样了。后来,我发现冯震知道的东西很多。比如一次春游,大巴车行到某处一阵颠簸,闭着眼睛的冯震说,到贺冈了——他知道进贺冈的路有一段著名的坑洼。又比如我们在学校附近的小吃店,他喝完了一杯冷饮,抬头望着铁皮房的横梁,心事重重地说,这片要拆——不多久果然都被拆了。他还知道去武汉的车一天两发,还知道城区几家地下的士高的入门暗号。

总而言之,他像个成人世界的特使,心中揣着文明的经卷,派驻在我们这些未开化的人中间。大家对他致以敬重,他也回以高傲,只和我做朋友。我精于数学,爱看小说,一年级就买科幻世界。每当我对他所熟知的那个成人世界感到恐慌,我就开始跟他讲外太空,讲黑洞,讲暗物质,讲宇宙膨胀。当年我对这些概念的理解粗浅而谬误百出,现在还是一样。然而这毕竟是一种超越了生活、国家和整个地球的学问。他也会摆出漫不经心的神情,但却从没打断过我。

最终我们达成了一些共识,我将来会到那些天上去,去研究物理、天文,或者证明一个1+1等于几的定理,他则在人间如鱼得水,成为宣传干事、刑警队长,甚至是纪检委书记,或者离开家乡,转道大城市岳阳,南下深圳,历经打拼成为一名富豪。

聊到这些时候,我们俩都心情激动,我许诺会在我的获奖感言里保留他,而他也拍了胸脯,说一定带我去大富豪。

再后来,小学结束了。初中依照成绩划分了几个等级,我去了好一点的,他去了差一点的。小孩子的友谊没有什么信誉可言,不常见面就是疏远。偶尔我会和认识他的同学聊起他,慢慢知道他的出身并不像我父亲的揣测。他的父母在长途车站开着一个小卖店,他自小便在附近的录像厅和饭店派送烟酒,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人多的地方,一听就是一天。

但我想来想去,依然认为车站附近的孩子那么多,大部分只是早早学会了抽烟和打台球,像冯震这样知道这么多的人,不会有几个。

然后我艰难地一路走过高中,高考,大学,步入社会。认识的人多了,事情也多了,历经更多的新奇,更多的冲击,知道芸芸众生中自己也不过尔尔。冯震这个人更是彻底淡出了我的生活。十多年时间,我再没有见过他一次,连偶遇也没有,我有时候会突然想起这个人,觉得他这个人言而有信,一定去了南方。

2014年,春节,我在长途车站附近的小超市买烟,店主趴在玻璃柜台上一动不动,我在货架中间转了几分钟,才意识到他就是我的同学冯震。在我心里他一直是个眼睛黑亮的小男孩,如今成熟得让我认不出来,我忽然想到,我也是这幅样子了。

冯震没有收我的钱,我们一人点着了一根烟,问了问家里人,问了问婚姻,然后就相对无言。

有什么新动向吗?他问。

我一下就笑了,在记忆里苦苦搜寻了一阵。

我告诉他,猎户座已经启程,在不远的将来,我们将登上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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