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神守候在衰草中，陌生人上方

正在凝固的夜，列车急速驶过

风景茫然地散发香气，无限青春的月亮

照进幽静的井底，青蛙、草根、露水

一抹鬼魂藏身树林蓝黑的弃船

身披轻盈的芦苇，和新鲜的花瓣

她的脸庞曾明亮水洼，灿然动人的笑靥盘旋

让周围的一切沐浴着光芒醒来

胜利女神的塑像在荒野坍塌，夏天

玫瑰纹路的圆形山丘，萨堤从洞穴中捧出

鸽子般宝贵的心，让它飞过灰蓝的镜面

飞过桥和宁静的鸢尾花丛，闪动湿润的眼睛

淡红的霞光泻进草编的圆筐，衔着斜阳

一只只蚂蚁攀爬慵懒的身躯，铺着的雨点和爱恋

2

黄昏悲凉的歌渐远，灯火映照栏杆

藤叶爬上墓碑，轻快的风

摇响了铃铛，长长的走廊、山峡、天空

披上紫纱，孩子们脱了衣服

欢笑着跳进湍急的河流，赤铜的黑色闪光

人们在亭子绿玉的臂弯中，蜻蜓的薄翅掠过

脸庞柔和的线条，绽开的石榴与野莓

令人想起少女的甜蜜呼吸，清脆的手腕

阴影中，几片美丽的帆划过，白鸟在大海上空试探

让生活宁静地开始，让幸福降临大地

在长满红羊毛的深渊，搭起一只洁白的帐篷

让太阳金色的手指，尽情地抚摸，亲吻

像昔日荒芜的井底，金蔷薇朵朵释放灿烂光芒

我用自己的长发编织一只柔软的梯子，高处的爱人缓缓步下

3

送我来这人世的黄金巨手，再次

寻得我在昏暗洞穴的苔藓石床，指引我穿过

树木重重隆起的根，一直到白色的海边

浪花扑向黑树林，点点血色的野花守候潮湿的岸

我仿佛能在这里与爱人重逢，一同沉陷在流沙

他的言语像水滴包裹我，风将我吹进火中，再变成灰烬

越来越肿胀的云，层层迭迭赤金的山峦

我们的足印在路上仿佛烛光摇晃，天使也不曾见过如许

艳红的誓言，她们赤裸了臂膀把花朵洒向人们

与他们交换动人可爱的脸庞，抹着幽蓝冰雪的脸庞

目睹穷诗人的白衣裳黑裤子降落在麦田

目睹母亲依偎着孩子，恋人们依偎着彩色的墙

我们坐下，等待黑菌从身上冒出，等待清澈的对谈

和夜晚，环绕头颈，雨开始亲吻我们，像亲吻古老的陶瓮

4

月亮孤儿的衣裳垂下，洁白的足，潮湿的黑色土壤

一辆杏黄小推车，鹅和鸭子，农人的手套安静

水边顽皮的孩子们捕捉青蛙，夏日黄昏

钟声结出的果实圆润地跌在女人们的围裙

干燥的松针，火，照片，诗稿和信件

被遗忘，被神的善意抚摸，少女无声跪下，为情郎祈祷

去哪里寻觅你的痕迹，我边走边呼喊禁忌的名字

天空惊讶，大地裂开，海边的树木，在波浪的鼓噪中倾倒

昔日的爱人坐在草坡，紫云英和勿忘我的云朵变幻

所有的情人们悄悄到来，金子的脚踝，星光闪烁在手掌

巨大的沉默如雷，巨大的镜子，覆盖了记忆

时间的滴蜡，凝固成一个男人疲倦瘦削的脸庞

让山峦的影子温和，让水波吞下马匹

让我再次诞生在鲜红的爱情里，这爱情向我索求美丽的生命

5

死亡啊，你的孪生妹妹月亮，脚踩着一根钢线

雨在她的脚踝里，天空在她的脚踝里

她梦见了我的死亡，我像雨灵巧地落下在蓄水池

我落在他的胸膛，散发着面包清香光芒四射的胸膛

深蓝的水，岩石上无数的眼睛，黄昏火焰中美丽的羊羔

剥开我，在这明亮的白天，在这爱的仪式中

让我躺在淡金的光晕，仿佛一个婴儿

仿佛在他鲜花的另一侧，在众人沉默的音乐里

在惊人的相似里，我的手如一团揉皱丢弃的白纸

紧贴晶莹的泪水的乳房，它像紫色的屋檐温柔展开

一棵树把阴影投在暖和的草坡，山脉连绵像没有结尾的故事

红珊瑚手帕，梦里黎明燕子的呢喃，一个瓶子与水杯的家

酒醉的众神，团聚在金羊毛的岛屿，苹果和鸽子

月桂和葡萄藤缠绕在他们的身上，也缠绕在我们无尽的时间

6

时间丰腴的屋顶，稻草蓬蓬，风吹着我们的脸

一只温暖的手，抚摸柔软的耳朵，嘴唇，光线的脖颈

矿藏一样的胸肋，四海为家的人，在我的小腹

仿佛一块灿烂的宝石，散开的黑色乱发，将要在搓揉中变出金子

你以宏美的身体沐浴我，你打开我的心

照彻宁静的白雪，是什么巨大之物无声地低垂

是什么样的双翅搅动我，把天空之蓝投进一片晶莹的池塘

星辰滚动在山后，涌出如梦中的异兽

酒杯升起玫瑰火焰，白色衣裳飞出白蝴蝶

廊下可爱的青苔上幼蛙蹦跳，雨不停地涂画

构成你的身体，陈旧木柜中的呼吸，金色的镜面

希腊的城邦还在等待解谜人，城墙镌刻的文字仿佛声声响雷

我的牧人，你的笑靥被众多树木爱恋，你温柔地踏过小溪

青草记取了秀丽的脸庞，黄昏的云霞流动，为你铺展不死的命薮

7

流沙在她的大腿，腹部，还有乳房，幸福洋溢

在这个时刻，月亮和太阳同时发亮，谁也不认得谁

谁也无法拥有一个名字，只有她敞开像一座美丽的房子

只有她在风中宛若一片绿叶，承托天空，又不知道自己的伟大

树林里骏马奔驰，来自各地的女伴们，脸上尽是喜悦

她们捧出醇酒、金色的小麦，漂亮的衣裳，鲜花，她们带来了祝福

祝福随着银色的波浪流淌，祝福像她们身上白雪的羽翼

盘旋在半空，又再生出更纯洁更天真的翅膀

在它们的拥抱中，新娘和新郎的船只驶出了港湾

阿尔忒弥斯在夜里抛下馨香的黄色兰花为他们导航

花朵就覆盖在两个人青春无瑕的身体上，海洋如此静谧，如此童真

所有地图不存在的地方，一条庞然海兽黑暗无光的嘴部

铺满了沉船的奇珍异宝，柔软的舌苔与水草，暖和又潮湿

在它睡眠的时候，你们亦睡眠，在它的梦中，你们反复诞生如一本书

8

熟悉的土壤，青草和香豌豆花，猎人张开嘴躺着

受伤的野兔躺着，枪支躺着，一本小说躺着，风轻轻地吹

是这样的黎明，我们守候蓝紫的云层后，金色的太阳渐渐红烫

于是我们恢复童真，恢复创造一切的愿望

火燃烧在前方的海岸，安静地烘烤内心的焦灼与痛苦

昨日黄昏，孩子们把一束鲜花放在波浪青色的怀里

现在芳香的花瓣已经消失，报纸仿佛一只小船

挣扎着远去，人们的眼神涣散，泪水不知觉坠下如雨

让我的衣衫和梦潮湿，让我更深地明白，我孤独黑暗的存在

在没有你的洞穴，我的头骨镶嵌一只玫瑰刺与醇酒的王冠

不止是自由，不止是甜美，我用动物残留的痕迹占卜：

第一个男人不能说话，第一个女人是聋子，神的诗人没有眼睛

旧的大陆开始编撰法典，火刑、水刑、永不结束的监禁

冤死的魂灵提着灯笼，沿着山路行走，一棵壮美的树烛光闪烁

复活的词语朦胧，从胸膛涌出，仿佛一条雪中的河流

在时间中晶莹温柔，给予岩石生命，给予春天不死的深情

9

名为爱情的骄傲的骏马，用力踏在我们脸上，品尝

失败者的咸与甜，它感到满足，远处熏黑的红旗摇摇欲坠

胸膛，肌肉，血管，头发，填充了灰色的云，星星一点点收缩

奔驰在黑夜，它无法停下，它无法停下，沉默中女人饱满的线条

点缀着寒冷的露珠，迎着柔美的雨丝走来，浓稠的爱，如此美丽

让屋顶开始旋转着飞升，让深紫的浆果纷纷坠落

形成一个湖泊，你的饥渴已久的嘴唇，沉溺于甜美无邪的果肉

你开始游动，你尝试呼吸，但肉体等待下沉，等待一个

黎明，摸索着来到身旁，火已经燃尽，余下的木柴浸在水中

暖香聚合在地面，她出现在镜中，水银的深处

一颗璀然的宝石明亮耀眼，仿佛心的泪水的结晶

当我们徘徊在海边，用冻坏的双手颤抖着捧起砂砾

一个许诺的吻，仿佛石缝里一朵无名的花，静静开放

此刻，金色的光温柔地抚摸海水，仿佛众神在弹奏与歌唱

10

我是阿尔忒弥斯，我失去了黄金的弓箭与宝座

我失去了多才多艺的哥哥，我失去了青春与白臂

我失去了优美的女伴与猎狗，我失去了融雪的山峰

我失去了夜晚，我失去了宝贵的童贞，她有着珍珠的色泽

我是雅典娜，我失去了宁静的海洋和西风，我失去了橄榄树

我失去了红色的长袍，战无不胜的盾牌，我失去了女神的身份

我失去了喧闹的城邦和爱笑的居民，我失去了圆形的剧场

我失去了流浪的诗人，我曾把自己蜷曲的黑发赠予他

我是树林中的少女，我是一间有音乐的房屋

我是一棵飓风中歪斜的松树，我是含泪的玫瑰色黄昏

我是不间断的雨，下在荒野基督的肩上，我是一只飞翔的雀鸟

我失去了声音，我失去了最后的道路，我迷失在清晨的薄雾

我是吹笛的少年，一朵白菊花在我的耳边，我是被遗忘的死人

我是奇妙的时间，在无边无际的天空流淌，我低垂的头颅清澈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