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
野人

學中世紀哲學,暫時還沒死的怪咖野人。正在學習如何假裝人類。 ⋯⋯ 喔幹,學不會。

微紀事|糾察隊員之死

那是一個精神閉塞的年代,無論你講了什麼、甚至在想什麼,都會有一雙眼睛盯著你……直到把你送進監獄,他們才安下心來,確認自己的祖國不會因為某人突然想吃一口爛蘋果而滅亡。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Gratias tibi ago ex animo~

在冷戰時期,蘇聯某個不知名小城裡,曾經有過一個可憐的糾察隊員,我在整理舊檔案的時候,翻到了他在當時軍事法庭陳述的詳細證詞。

彼得.彼得洛夫伊萬諾維奇在這一天被自己的長官維克多放鴿子了,長官讓他在自己辦公室等到晚上八點,但六點半的時候,剛好傳達室的通信員經過,彼得問過才知道長官已經下班回家了,聰明的彼得給自己放了假,也打算回家去。

嚴肅的彼得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兒時玩伴葉菲姆,他是彼得的中學同學,直到半年前彼得被調職到糾察隊之前,他們還做過七年同事。

「佩塔~」葉菲姆一邊叫彼得的愛稱,一邊張開雙臂想要上前給老朋友一個大大的擁抱。
「同志,你叫錯了我的名字,一名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正式糾察隊隊員的名字,」彼得一臉嚴肅,伸出右手,想要用握手的姿勢敷衍過去那個骯髒的擁抱,「請不要做出任何會讓別人覺得你有可能是間諜的舉動,請你在握手之前解釋你剛剛叫錯我名字的動機。」
「你……不知道愛稱這回事?」葉菲姆滿臉疑惑,同時還有幾分好像認錯了人一般的尷尬。
「同志,請不要叫錯我的名字,在這個人人有通敵可能的年代,請不要做出這種容易令人產生誤會的舉動。另外,請不要逃避我的問題,你認識我很久了,叫錯我名字一定有某種原因,同志,請你為此做出解釋。」
「解釋?我有解釋啊,佩塔是你名字的愛稱欸,我奶奶有說過。」
「所以你在用白俄羅斯人的習慣跟我講俄文?你要毀滅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文化是吧?請你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我有回答!而且這俄文的習慣欸!而且你剛講的話很沒……算了我都不知道該從哪邊抱怨了。」
「所以我得到的答案就是你很明確的拒絕回答對吧?我給你台階下你不要是吧?下周!下周你就等著軍事法庭審判你吧!」
「唉,好了好了,懶得跟你鬥嘴了,從你被調職到糾察隊已經有半年沒見了,你跟你妻子還好嗎?話說今天中午食堂的酸麵包可真難吃,像是在地下室放了一年的……」
「你說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的麵包難吃?」
「你有病吧?」
「你明確認為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糾察隊有病?」
葉菲姆一個白眼翻上天,嘆了口氣說到,「去死吧你……」
「你想要讓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糾……欸?別走啊!你懂不懂尊重別人!我這是為了你好!不然你總有一天會被抓起來槍斃!」

彼得在回家的路上知道自己失去了一個愛說話又友善的朋友,但他為了他的國家,為了他心裡堅定的信仰、使命跟對黨的忠誠,毫無悔意。

正在哼唱蘇維埃進行曲,彼得被兩個小孩子的打鬥遊戲吸引住了。小女孩扮演美軍士兵,小男孩扮演蘇俄士兵,想也知道,這會是一齣偉大的愛國戲劇,蘇軍最後要打死美軍,取得最終勝利。想到這裡,彼得的眼淚已經開始在眼眶四周打轉,他脫下上班一定都會戴的帽子,肅立在一旁等待戲劇結束,好上前親切慰問兩個深有覺悟的小演員。

但不出意外的是,意外發生了。扮演蘇軍的小男孩本來應該假裝打女孩,小女孩自己躺在地上裝死,戲劇就可以順利落幕了。可小男孩一個不小心,手揮到了女孩的胳膊,把小女孩打痛了。女孩的脾氣一下子爆炸了,噘著嘴一臉怒氣地追打小男孩,直到把他打跑。

彼得那兩隻三角眼頓時瞪成兩個圓型,很規矩的圓型,快步走上前一把把小女孩扯到自己跟前。
「小同志,現在我看到一個美國士兵打跑了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士兵是嗎?」
「他把我打痛了!」小女孩的怒氣還沒消,單純到也並沒有在意眼前這位公職人員的身分。
「小同志,請不要逃避我的問題,我站在這裡觀察你很久了,你是想要詛咒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軍隊最終會走向失敗,沒錯吧?你要這樣演一定有你的原因,你能對你的表達負責嗎?你知道你的戲劇表達已經牽連到剛剛的小男孩了嗎?請你立刻對此做出解釋。」
「我說了,他打痛我了!」小女孩開始顯得有些委屈。「戲是假的啊!」
「你演了,就是在一點點對應現實,既然你在暗示現實,那就不要迴避,請你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彼得的聲調大約提高了三個全音。
小女孩被突如其來的威嚴嚇到哭出來,「哇」的一聲,有點刺耳。
彼得蹲下來,突然改了一副嘴臉,溫柔地問,「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克……克拉拉。」女孩還在啜泣。
彼得站起身,挺直腰說到,「克拉拉同志!我給你台階下你不要是吧?下周你就會受到軍事法庭的審判!」
克拉拉愣在原地足足三秒鐘,撇了撇嘴,終於還是忍不住,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回家的路上,彼得的心裡產生了一絲矛盾,一邊是可憐無辜的小孩子,一邊又是祖國對小孩子的教育,彼得心想,今天我不糾正她的觀念,她就會去用錯誤的觀念影響別的孩子,一個能影響十個,十個能影響一百個,這樣下去,這個國家就徹底滅亡了。「唉,看在我獨自拯救了這個國家的份上,小孩子長大後一定能體會到我的良苦用心吧。」彼得如是想到。

回到家,敲開房門,開門的妻子正在穿破掉的麻布圍裙,一臉不高興地從地下室取出一塊放了兩年的酸麵包,從水缸裡舀出水來沖了沖上面的霉斑,掃除一塊地來,把麵包放在地上,舉起榔頭準備砸開這塊硬疙瘩。彼得不敢出聲,至少在妻子臉上的哀怨消失之前。

晚上吃完酸麵包做的燉湯,休息了一會。妻子百無聊賴地坐在桌子前像是有心事,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覆彼得的一連串毫無前後邏輯的問題。過了一段時間,彼得靈光一閃,像是突然看穿了妻子的心事,把妻子領到床前,關了電燈。
月光照進屋子,白色裡總透著點媚氣,不曉得哪來的媚氣。
妻子像是被滿足了,又像是在發洩,就一直「噢,噢」地叫。
「克謝妮雅同志,請不要像美國A片裡那樣叫,我們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的人,尤其是我們俄羅斯人,永遠不應該那樣叫,你知道嗎?」
毫無預兆的,床底下發出咚的一聲,維克多長官居然從滿是灰塵的床底下鑽出來,帶著餓了三個小時的憤怒大吼到:「你看過美國A片對吧?等處分吧!」
「長官!你怎麼在我家?」彼得臉上的驚嚇顯然蓋過了憤怒。
「你還不遵守長官命令是吧?」長官維克多並沒有打算回答自己的問題,就像平常一樣。
「你……你背叛糾察隊、背叛國家……我……我給你台階……」彼得有點語無倫次。據彼得自己描述,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是被嚇到更多還是被氣到更多。
「你給我台階?你不遵守上級命令,害我白白在這邊浪費了三個小時!你反倒來質問我?你知道浪費長官三個小時意味著什麼嗎?這可是整個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的損失!巨大損失!我給你台階下你不要是吧?通敵!違令!等軍事法庭審判吧!」
說罷,維克多長官系好了上衣釦子憤然離去,左手揉著頭,右手重重地甩上房門。

三天後,可憐的彼得死了。但唯一可惜的是,最後誰也沒搜到那部A片錄影帶的下落。

微紀事Diario Micro,靈感來源於Umberto Eco的Diario Minimo,會在這個題材下寫一些仿諷體裁的短篇小說或其他體裁的文章。可能每周更新。如果不更新,說明素材沒自己跑過來(Gratias la materia)XD

沒有用的後記

這邊用到的每個人名都有背後含意,有興趣的話可以自己檢索下這些俄羅斯名字的辭源。
「破掉的麻布圍裙」這個暗示的梗真的自己看一次笑一次,好冷啊~
o(*≧▽≦)ツ┏━┓
下期圍爐活動還在喬時間,通常會催稿但基本不會參加的人(就鹿醬)可以先不用急~上期總結等過兩天寫~
昨天家裡發現好~大一隻蟑螂,超心煩,下單的蟑螂藥還要過幾個小時才到,藥沒送到之前都好心煩啊幹……
○| ̄|_
話說前天吃壽喜燒吃了對我來說幾乎致死量的菜導致大便乾燥,昨天終於吃到一大堆肉大便順暢拉到溢出馬桶水面五公分,於是陷入了無論乾燥還是順暢都只有塞口在受折磨的死局……
我們懷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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