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国人嘲讽英国以“群体免疫”手段应对新冠的个人看法

近日，关于英国政府试图让大多数国民染上新冠肺炎，以达到“群体免疫”效果的新闻，在中国热传。以知乎为代表的各网络平台上的中国民众，对此以各种形式冷嘲热讽，批判西方、颂扬中国防疫模式的各种言论花样百出。

例如以此证明中国“社会主义”体制优越性、中国比西方更关心人民生死的：

又比如，阴阳怪气反讽，并趁机“黑”“公知”的：

这个也是反讽，认为西方政府不负责任的，还借用中共的宣传辞令讽刺西方：

也有吹捧中国投入大、为救治生命不惜代价的：

又一个反讽的，觉得西方才是“低人权”而中国才是关心生命的

……

总之，在这篇提问http://www.zhihu.com/question/379190253 之下，大多数回答都是认为中国比西方更重视人权、讥讽“公知”玩弄双重标准、嘲笑西方漠视民众生命的……

但事实真是这样吗？

并非如此。

其实，在这个提问下面的少数回答，已经分析了英国实行“群体免疫”策略从科学角度的可行性（当然并不一定成功，还有很大风险）。

例如这两篇：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79190253/answer/1078397702，以及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79190253/answer/1079544281这篇。

当然，也有理性分析英国“群体免疫”策略风险以及不人道的，如这篇：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79190253/answer/1079444222。但这是严肃分析，而不是抖机灵式的。

我个人对于英国这种“放开了得病”的方式防疫，同样并不怎么赞同（我是倾向于能积极防治就积极防治而不是消极化处理的）。但是我是能够理解英国等国实行与中国迥异的方式（包括这种“群体免疫”）的道德和现实层面合理性的。

我前面贴的两个链接中的回答，是从科学和逻辑角度分析英国“群体免疫”合理性的。而我则试着从与中国式防疫（以武汉的“封城”为代表）对比的角度评论其相对合理性。

众所周知，中国的防疫策略是对主要疫区彻底封锁、隔离，全国范围停工停产停学，几乎是防疫领域的“休克疗法”。通过对大到城市、小到社区的封锁，以及对家庭、个人的高强度隔离，全面限制人口流动，让整个国家或省份/城市“静默”下来的方式，彻底隔绝传染源头，“早隔离”、“早治疗”，最终将疫情隔断、抑制、扑灭。

这样的手段当然有其优势。例如它使用最具果断的措施，将最根本的传染过程即人与人的连接/交流切断，将人群中病患挑出、隔离开来，分别治愈。这种以隔离/封锁为核心手段的方式，的确可以大大减少病例的增加（让增速放缓、总病例下滑）、避免人际感染，以最快速度走向“清零”。

如果不考虑“其它”影响，这的确是最有效、最简单的防疫方式。

但问题就在于“其它”。“其它”不是一个次要的、虚数的东西，而是远比新冠病毒本身影响（假设它不受制约传播造成的影响）大出许多倍的东西。“其它”包含着经济发展、个人权利、生活成本、常规且刚性的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公共生活、社会关系……诸多领域，甚至可以说是与人生存和发展相关的一切。

首先，高强度的封锁是建立在大多数产业停工停产或间接中止的基础上的。这对于经济增长、就业、个人和企业收入、有着直接的影响。当然，进一步的，它还会影响国家财政的收支，让中国已不乐观的经济前景更加暗淡。

想要达到普遍的隔离，避免人与人的传染，理论上要停止所有集体（二人及以上）工作。那么，除了特殊行业（如医院、部分超市）不得不继续运行，其他的都需要停止或者选择在家办公。而这就意味着第一、第二产业几乎要完全停产，第三产业除可以在家在线办公的之外，也都要停工。而可以在家在线办公的行业是有局限的，而且往往需要线下工作的那部分配合协调，而不能单独以在家线上办公完成。

如此一来，经济实质上就处于瘫痪状态。当然具体封锁情况不同，例如武汉市、武汉以外的湖北省、湖北以外的中国大陆（细分还可以分为湖北周边省份和非周边省份、疫情严重省份和已得到有效控制省份）停工停产的力度不同。各地具体停工及波及的GDP增加值现在没有具体数据，因此无法量化分析。但仅仅估计，早期的全面停工停产（只有少数必须营业的行业及可以线上在家工作的职业）和中后期部分的停工停产（全面复工之前），经济将面临断崖式下滑，国民经济将陷入瘫痪。

“我们担心，地方官员的恐慌和不担责心理，在疫情防控的过程中不计后果，将严重放大疫情带来的预期风险，终会给国家的经济发展和社会发展带来巨大的损失。影响到各个产业和行业的发展，同时影响到人们的正常生活。”--《李铁：疫情较轻的城市应及时复工、开业》--财经杂志https://m.toutiaocdn.com/item/6791274725474566659

而经济背后是民生，是就业，是收入，是国民衣食住行的来源。对于富人、存款充足的家庭，这带来的冲击自然较小。但对于大多数国民而言，只有支出没有收入，就是在透支基本生活费。停工停产，将对生产者、消费者的物质上的柴米油盐、精神上的喜怒哀乐产生立竿见影的影响。

其中还有一部分更为贫困的国民，没有存款或由于教育、医疗、养老、住房、贷款等刚性需求而需要持续收入的，即便失业几个月，也会直接导致其生活崩溃。而疫情期间物价上涨则雪上加霜。

一方面是增加的开支，一方面是停止的收入，就像只出不进水的池子，早晚会干涸。而对于平民大众，这“干涸”就意味着生活质量的直线下降甚至难以解决温饱，吃不上饭，而孩子上学、家人看病、老人养老甚至自己的住房问题则更会全面爆发、崩溃。

当然，还是那句话，那些收入底子丰厚、余额充裕的人，是感受不到这些失业者的痛苦的。每停工一天，就多一天煎熬。即便捱过封锁期后，失业期间失去的收入也让存款减少、债务增加，将像大山一样，压弯、压垮许多人。

而那些在武汉、在各封锁城市住不起旅馆而流浪、躺在公园和街道的打工者，则是经济下滑、失业者丧失收入最悲惨的注脚：

“冷，饿，是生理上的痛苦，让徐强喘不过气的，还有生活的停滞、债务的累积带来的巨大压力。在武汉流浪像是一次急速下坠，对徐强来说，人生的下坠从2018年就开始了。有时候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不好吃懒做也不搞歪门邪道的人，会这么不顺呢？”《在武汉街头流浪》--《人物》137642701325&tt_from=copy_link&utm_source=copy_link&utm_medium=toutiao_ios&utm_campaign=client_share

“冲水的时候，方建在公园里游荡，不时凑上去看一眼，‘他们那些人，接了水龙头，就对着被子冲’。他的家当全在下面，但他不敢阻止，他说：‘他们这群人，对我们做事，从来不讲理由。说实在的，我们都是下等人’。”--《我在武汉街头入睡，请别对着我的被子浇水 》--南风窗https://m.toutiaocdn.com/group/6797968758301262347

他们或许宁愿得上新冠肺炎，也不愿被如此对待吧。知乎上那些精致利己主义者只担心染上新冠肺炎，但对于弱势群体，多少事都比新冠肺炎重要。新冠肺炎对弱势群体的伤害，主要也不是感染，而是因为防治新冠采取的一系列“一刀切”、残酷冷血的政策。

相反，如果不实行全面的封锁、隔离，仅会有旅游、餐饮、部分娱乐业（线下会聚集较多人的）等少数产业受到波及，其他都会照常进行，人们收入不变（或工资有下降但仍保有基本收入）、不会破产、不用为生计担忧，不需要被各种开支压垮生活，更不会在街头流浪还被驱赶、泼水。

而且，中国在全国范围内的全面封锁也只坚持了不到两个月。如果短期内无法控制，那等于白白损耗了经济。虽然如今中国似乎“赌对了”，全面的封控、隔离让疫情迅速得到控制，但经济因疫情（准确说因疫情的封锁）造成的伤害有多大，还待以后进一步评估。

如今中国经济本来就处于下行之中，以大规模停工停产式的“休克疗法”治好了新冠疫情，却可能导致经济的“休克”、衰落。失业率上升、大量企业破产、中小企业负债累累、国民收入、生活水平全面下降（至少也是停滞）造成的间接死亡人数，恐怕将大大高于新冠肺炎及其引发的次生疾病。而诱发的更多不致人死亡却让人生不如死的生活艰辛，也比新冠肺炎的病痛要更加折磨民众。

而从如今的情形看，中国经济因新冠的“休克”，已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中国应对疫情的努力，是以民众生计和个人自由为代价的。即使对于那些可以重复中国模式的国家来说，也不得不考量，这种治疗手段是否比疾病本身更糟糕……”

“中国的经济几近陷入停顿，众多小企业表示，资金链可能很快无以为继。危重的病人很难及时就医，一些人甚至病故。数亿人曾处于不同形式的隔离中……”

“对于大家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控制病毒上，我感到担忧。”她建议借鉴香港和新加坡那种更为谨慎的做法。那里的政府制定了有针对性的隔离措施，但没有完全关闭工作场所，经济因此也得以继续运转……”

“我们必须更全面地看待社会影响，”努佐博士说，“要仔细计算这些方法的社会成本，而不能仅仅锁定疫情数字……”

“路障将城市封锁，公共交通停运，私家车大部分禁止上路。在武汉，最近几周加大了对个人行动的限制，现在大多数居民被禁止离家……”

“中国社交媒体网站上充斥着居民的帖子，说他们由于封锁太久而失去了工作，难以偿还抵押贷款。还有人则描述他们所在社区的食物短缺情况……”

普通百姓的经济来源无着，也没有确定感，即哪天可以出门，”她在最近的一篇日记中写道。“在自己抓摸不着，无法掌控的情况下，会导致最基本的安全感丧失。”--《中国也许有效控制了疫情，但代价惨重》--纽约时报https://cn.nytimes.com/china/20200309/china-coronavirus-cost/

经济衰落导致的连锁效应，也必然波及到医疗领域。那时，又增添了多少看不起病的家庭？将医疗资源全面用于新冠疫情，那其他疾病耽误医治又会致使多少人死亡和残疾/瘫痪、病情严重恶化？

“谢青将服药间隔从12小时拉长并且将剂量减少0.5毫升。当晚，孩子手脚就出现异常抖动。谢青有点怕，只好恢复原来的剂量。

李悦不敢想象断药的后果，那意味着更大的经济支出，还要付出很多精力。”--《艰难的自救——“封城”后百余癫痫病患儿面临断药》--南方周末https://m.toutiaocdn.com/group/6794396489507406340

英国等西方国家若要效仿中国的“休克疗法”，大规模停工停产也不可能超过两个月。那么，在不到两个月时间内，英国是否可以如中国一样，几乎彻底控制住疫情呢？

我认为这很难。而原因就在于中国和西方的体制完全不同，政府对社会的控制力、强制措施的执行力，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这就涉及第二个问题，即由于制度性原因，中国全面封锁、隔离的措施，在英国难以被完全效仿，而部分效仿则根本达不到控制疫情的目的。

众所周知，中国现行体制是高度集权、高度极权的，它对于国民自由的限制是粗暴但非常有效（也可以反过来说，有效但粗暴）的。例如武汉封城，一声令下，一天之内数百万国民就被完全锁在一座城中。哪怕许多武汉人有强烈的出逃欲望（对比湖北和非湖北籍新冠患者死亡率4倍（一度达到10倍）的差距，就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逃了），但却被大数据加持的国家强制力强行“按”在武汉不能离开。而全国其他地区之间的人口流动也降到极低水平，有近一个月，各地国民几乎处于互不往来之中，到处死气沉沉。

那么英国呢？英国政府有能力禁止国民不从感染率高的地区逃向感染率低的地区吗？甚至能够阻止英格兰地区国民前往苏格兰吗（反过来也一样）？行政命令固然可以让一部分人呆在家中和自己的城市，但也必然会有拒绝听从的。

中国对付这些，有遍地的党组织、基层机关，利用互联互通的大数据，如盘查特务一样的全面登记、追踪，以及各地民众自发的参与到发现、歧视、驱赶疫区民众中来：

《「经过这次，我最担心的是武汉人的心理创伤」》--《人物》https://m.toutiaocdn.com/group/6787367207241253388

“我先打电话给九江的七天连锁酒店订房间，对方听说是武汉回来的游客，直接拒绝了。汉庭也拒绝了。我又换了一家本地的酒店，说没有问题，我坐车赶到后，前台女孩跟我说，经理不允许我住在这里。他们量了我的体温，37.1度。那两个警察先是让我赶紧走，汇报完情况又不允许我擅自离开了，带我去了医院。”

“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后来，我的个人信息被泄露了。一开始是一个Excel表格，里面有几百人的信息，从武汉回来乘坐哪趟车，身份证号，住址都写得清清楚楚，包括有些人姓名和电话。

我只好报警了，他们找到我家的亲戚过来劝我，亲戚批评我说不要找麻烦，大家都在搞疫情，说我不懂事，我只好取消报警了。”

“有六十多名非武汉籍旅客拉住机场地勤，说他们不同意跟我们搭乘同一架飞机。这些天，我们在外头非常低调，生怕被人、特别是中国人知道我们是武汉人，因为你预料不到会有什么遭遇。但他们还是知道了，他们还有人会日语，一直在跟机组人员沟通，不愿意跟我们登上同一班飞机。”

“这一天，所有酒店都不接收湖北籍游客。湖北籍不能办入住。他们戴着口罩，叫我们走，不要影响他们做生意。

公安局的民警来，给我们做了笔录。我把自己的行程路线详细回忆了一遍，接触过的人也都说了，可记录完了，他们说只负责出警和记录。”

“我们给房东打电话，他看到我的手机号是武汉号码，吓坏了，我一再解释出武汉的日期他才放心，还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出门。

在群里，我看到了武汉老乡各地遭遇，有人一天换了三四个酒店都被赶出来，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有人住在小区里被人举报，我最害怕的是被抓起来隔离，卫生条件不达标，反而被感染。”

“上了车，乘务员告诉我们，车在武汉会停靠，没有人会阻止我们下车。但她也没说武汉可以下车。这个非常时期，每个人说话都很小心。告诉她我们要回武汉之后，一路上也没有乘务员再来过我们这两节车厢。”

“大理的酒店开始拒绝武汉人入住，我在网上发布信息，接待无处可去的武汉老乡，但没想到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网络暴力。

各种难听的辱骂从那天开始就没停息。有人说我是「丢人现眼的跳梁小丑」，「土狗丑八怪」这都是客气的词汇，还有人直接诅咒，「你家今晚必死」。”

这样官方和民间“合作”，以歧视和偏见为基础的“隔离”，使用大数据筛查、孤立疫区民众，以此换来多数人的安全，英国等西方国家可以做到吗？应该这样效仿吗？

疫情中，有这么一则耐人寻味的新闻：

“武汉大学国家多媒体软件工程技术研究中心王中元教授带领团队及时启动了口罩人脸识别的应急攻关研究，目前口罩遮挡人脸的识别精度达到90%；同时构建了全球首个公开的真实口罩人脸识别样本集。”--《武汉大学突破口罩人脸识别难题 识别精度能达到90%》--环球网https://3w.huanqiu.com/a/7349d7/9CaKrnKpOTu?agt=20&group_id=6802397998048346638&app=news_article

再对照通过大数据监控和政府采集的数据互联互通，以及近日“健康码”的使用，都说明了中国的疫情管控是要牺牲个人隐私的。而这些侵犯隐私以达到控制国民，继而控制疫情的方式，是极重视隐私的西方国家民众难以接受的。

1月25日香港大学医学院院长梁卓伟在《柳叶刀》杂志上的文章估计，中国实行隔离措施后，人与人交流最多降低50%，以此估算重庆（湖北邻省）每天会有15万新增确诊的新冠病人。而事实则是，中国用极强的手段让武汉彻底封闭，湖北与外省也高度隔绝，很快遏制了疫情。这显然是估计错误。梁虽然低估了中国大陆的疫情控制力，但却是基于一般情况下隔离、限制措施的效果进行合理推断的。在中国之外，没有如此铁腕隔离手段的地区，很可能就是梁估计的情况。这也从侧面反应了，其他国家和地区极难复制中国的封锁和隔离的强度。

如果不使用侵犯人权的手段（如暴力、大数据监控），英国就很难有效控制国内的人口流动；如果使用，英国政府尤其警方的权力会空前膨胀，肆意收集国民信息、定位民众，以暴力逼迫人们呆在家中，乃至会出现军事管制。英国民众会支持付出如此高昂的人权成本吗？再说，即便动员军警，也很难做到像中国这样迅速、果断、全面的封控全国，因为民主政权日常就没有如此强大的控制力，特殊时期无法立即一步到位。

英国如果效仿中国，很可能会出现“半封半通”的“两不像”。而如果不能实行高强度的封锁，半开半闭的闸门是挡不住病毒流动的。而如此一来，彻底放开封锁，采取“群体免疫”策略，也就不失为一种无奈但现实的选择了。

关于停工停产问题，英国等发达国家是完全的市场经济，它们的政府难以像中国政府一样强迫企业和个体经营者普遍停工停产、停止营业。就算英国政府提出要求，也需要负责后续的补偿、补贴。如果长期停工，不仅会严重伤害经济，由财政支出的补偿款项也会是惊人的，是英国政府根本承担不起的。而在中国，这笔巨款又被省下了，除了少数行业得到少额补贴和贷款减免，中国政府只负责要求停产而不需提供补偿、补贴，下起命令自然没有负担。而要求权责一致、对国民负责的英国民选政府，不可能一边要求企业停工、国民暂时失业，又对他们撒手不管任其挣扎。

看看中国与韩国对中小企业的态度，以及韩国对市民派发消费券的行为，就知道谁真正关心人民利益，谁为了单一目标不惜牺牲一切：

“像我们这些小企业，不会有人关心，我也没指望。"他笑笑说。“几千人的大企业才是关心的对象，自己加油干就行。”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曾抱怨，就像一直以来那样，他知道只能靠自己。”--《中小微企业"没听说优惠政策"：关门停产、自救未卜、缺人又不敢招人》--观象台https://m.zjbyte.com/sbfp/finance/article?groupId=6802172612781801992&itemId=6802172612781801992&timestamp=1583815655&article_category=stock&req_id=20200310124734010026077208140BBBB6&group_id=6802172612781801992&tt_from=copy_link&utm_source=copy_link&utm_medium=toutiao_ios&utm_campaign=client_share

“韩国政府计划支出160多亿美元，以克服疫情造成的经济困难。这些支持措施包括财政补贴、减轻税负、向小企业提供低息贷款、向国有企业提供更多资金等。

对于年销售额5万美元以下的企业，增值税税率将大幅下调，调整期限将延长到明年年底。这项措施估计将惠及90万人，每人节省160至660美元，同时在未来两年内，政府税收将减少7.2亿美元。为鼓励消费，韩国政府将发行总价值50亿美元的“地区礼品券”，并提供总价值25亿美元的现金券，可在传统市场上使用。对于减免受疫情爆发影响的中小型企业租金的房东，政府将给予他们减免租金额50％税收的优惠。”--《新冠肺炎疫情影响韩国经济》--KBShttp://world.kbs.co.kr/service/contents_view.htm?lang=c&board_seq=380638

总之，在权力有限、手段受限的情况下，英国无法如中国那样实现从城市到社区全方位高强度的封锁（如各小区完全禁止陌生人登门、出入需要口令，这在英国根本做不到），自然达不成中国这种让疫情迅速走向平息的结果。

而在权责对等、需要国家财政承担经济代价（而非让企业和国民自己熬过去）的情况下，英国也承担不起中国这种大规模停工停产造成的次生经济危害（在中国，这个危害由弱势的受波及企业、民众不均等的自我“消化”了，即便这个消化代价是许多企业破产，大量工人失业甚至间接导致大量民众返贫、家破人亡（关于人均收入与人均寿命的关系，很容易查到许多资料）），自然也无法效仿中国的“休克疗法”以经济休克换取防疫的成功。

“如果不尽快复工，城市停滞带来的次生影响，可能会导致人口死亡率将高于新冠肺炎死亡率。——张文宏医生”--《说不出的永别｜武汉一非新冠肺炎患者夹缝中逼近死亡》--红星新闻https://m.toutiaocdn.com/item/6804419597328974350

甚至我们根本不用考虑别的影响，仅仅如张医生所说，直接比较长期的停工、城市停滞次生影响带来的死亡人数，也会高于新冠肺炎。难道为了避免因患上新冠肺炎而死，就要以另外的国人（尤其相对贫困、较为脆弱的群体）付出死亡为代价？国家政策难道只考虑一头而不顾另一头？

真正的以人为本，是建立在真心对全体国民负责、权衡利弊做出“最优解”，兼顾各方（当然英国的行为也没有足够兼顾），而不是为了政治社会稳定、出于维系统治的目的，顾头不顾腚、管杀不管埋、拆东墙补西墙。表面看起来的巨大胜利，往往是以在其他领域的更大损失、不被公开的惨重代价置换而来的。我们看看苏联重工业的辉煌背后，是经济结构畸形、民生凋敝以及古拉格的累累尸骨；中国大跃进期间钢铁产量的飙升，代价又是钢铁以外工农各产业因投入转移带来的多大损失？

历史殷鉴不远，可人们总擅于遗忘。

第三，就是因为这场疫情，人们要放弃正常的学习、工作，生活也完全变得如同自我囚禁，失去了自由（虽然是部分丧失），人们除了泡在网上，线下的一切都会不同程度的丧失。这是不是值得的呢？

许多国人嘲讽西方在疫情中的表现“你们失去了生命，但是得到了自由啊”。

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首先，保持部分或全部的自由，并不代表就会感染新冠肺炎；然后，感染新冠肺炎并不是就会导致死亡。

全世界每年130万人死于交通事故，2000万-5000万人受伤，世界也没有因此禁了汽车火车飞机等交通工具，人们更没有因此不上街、不乘车乘机乘船。而除了交通事故，每年死于地震、洪水、火山爆发甚至雷击的都有很多，人们也没有因此终止生活专心对付这些灾害，而是与灾害共存，尽最大可能让生产生活不受灾害干扰。

而新冠肺炎某种程度与交通事故、自然灾害类似，其存在很大程度的随机性，有难以避免的共同特征。在这样的现实面前，人们不可能整天防御意外，而只能抽出部分资源（往往是少量的、占总产值很低的）去减少伤害，而不可能彻底杜绝。

人们已经习惯于和季节性流感共存。虽然新冠肺炎的死亡率高于流感，但低于SARS和MERS这两种冠状病毒。这也是人们面对新冠具体如何对待的为难之处，是像SARS一样严防死守，还是像季节性流感那样不那么在意？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像对待季节性流感一样对待新冠，也是一种无奈但可选的选项。

“令人担忧但要常见许多的流感每年造成约40万人死亡，其中包括上个流感季的死亡的34200美国人和之前一年流感季死亡的61099个美国人。

新型冠状病毒的死亡率目前还很难说，根据估计，其最高值可达流感的20倍，但如果除去被疫情冲垮的中国湖北省，某些估计值低至0.16％。与流感差不多。”--《为什么新冠病毒令我们如此恐惧和焦虑？》--纽约时报https://cn.nytimes.com/asia-pacific/20200214/coronavirus-risk-interpreter/

生命的确是珍贵的。但是人并不是为活着而活着，人们需要工作、学习、交际、保持自由、参与社会、享受生活。诚然，面对疫情，不是我们享受生活的时候，但我们要让渡出去多少权利与自由，换取降低一些感染率和死亡率呢？要人们放弃部分工作、学业、聚会、购物以降低交通事故死亡几率，有几个人会做？甚至让全世界汽车降速50%，也是不可能的事。面对严寒天气，除非大雪盈门，人们还是照常工作，不会因为流感等疾病就躲在屋里不出去。

人们会认可新冠疫情的相对特殊性（死亡率和重症率高于季节性流感、存在变异的不确定性、是全球公共卫生问题，涉及公共而非仅仅个人利益），也会比防止交通事故、普通流感做更多防范措施。但是为防治新冠做出的牺牲是有界线的，不是也不应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例如全面停止正常的生产、教学、医疗、生活，转变为“抗疫模式”，就是如下的这些境况：

“一些偏远地区学生的难题，是没有网。牛小花的同学张燕鹏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家里没有无线网，用手机上网课特别费流量，目前他已经充了一百多元话费。张燕鹏听说有的同学嫌流量费太贵，干脆不听网课，闷头复习。

网课带来的新鲜感很快就过去了，对有的学生来说，随之而来的是焦虑和不安。上网课之前，宁夏西吉回中的高三学生赵宁宁总觉得复习时间不够用。上了一个多礼拜后，她的焦虑感没有减轻，反而增加了——她觉得网上没有当面讲得清楚，而且这些网课都是录制好的，没有提问的机会。”--《疫情下的高三毕业班：“这几乎是最难的一届” 》--南方人物周刊https://m.toutiaocdn.com/item/6802422419454689805

“如果滞留人员签订了工作合同、有工作单位，不管滞留期间是否从原单位取得过收入，都不在受助群体之列。

如果按照以上标准，王波等7人，是大概率不在受助范围之内的，然而他们的困境，又是实实在在的。”--《滞留武汉47天的7个人：房费接近2万 只买到过一次“爱心菜”》--环球时报http://www.toutiao.com/i6801772827637711368

“对于滞留在武汉77天的这对外地农村母女来说，她们经历了与病毒抗战的艰辛，体验了一波三折的磨难，尝到了绝望与希望的交替。在这复杂经历的背后，是疫情之下百万被困人群的缩影。“来武汉做手术花了十几万借款，以为半个月就可以回去，没想到一待就是两个多月”--《滞留武汉77天，一对外地农村母女“四次出院”的疫情之战》--南方都市报http://www.toutiao.com/i6802016343806706189

“这种“轮不到咱们”的声音，田友君听得多了。常有人半开玩笑地向她质疑说，得到爱心蔬菜的社区是不是走后门了。“当下这个时期，大家对于这种稀缺的物资就是有点眼红。”--《武汉餐桌保卫战：有人向善，有人向恶》--《中国慈善家》http://www.toutiao.com/i6802357624441405955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中国式的高压抗疫，带来了这些极大的副作用，严重破坏了正常的生活秩序，让国家经济发展和国民生活陷于停顿和扭曲。虽然许多国家都不同程度改变了正常的社会秩序，但中国是最极端的，抗疫效果最明显，副作用也最大。以上举的例子，也只有中国这样的封锁强度，才能产生如此恶劣的副作用。

因此，中国式抗疫是值得“抄作业”的吗？香港和台湾地区，以及新加坡、日本、加拿大、德国等地采取的有限控制、尽可能减少对日常生活的冲击，才是更为理性、兼顾抗疫和正常生产生活的。

即便是采用较为强硬手段的韩国，也与中国的极端措施有明显分别：

“一家面馆摆出了标牌：“请进！我们店里每天彻底消毒两次。”在一家星巴克，当有顾客进来时，四名戴着口罩的员工热情地喊着“欢迎”。这里通常挤满了年轻人，可现在里面空无一人。

大邱是韩国日趋严重的冠状病毒疫情的暴发中心，该市正在尝试采取一种不那么僵化的方式阻止病毒对健康的威胁：在保持营业的同时，强力警告居民采取防护措施。这与中国武汉所采取的严格封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武汉，政府对出行的限制已使该市1100万居民中的大多数人被困在家中。”--《没有中国式封锁，韩国大邱能遏制病毒吗？》--纽约时报https://cn.nytimes.com/asia-pacific/20200226/daegu-south-korea-coronavirus/

对于重视人权、尊重国民权利的政府，是不会为了某一个并不足以征调一切资源（如战争）的目标，去侵犯国民生活自由、剥夺公民部分权利的。即便实行一些紧急措施，也需要有程序批准、法律根据，而不能随意决策。一个对人民负责的政府，不仅要看到国民生命面临的威胁，还要考虑这种威胁的紧迫性多大、导致死亡的概率多高，并和其他人权问题统筹考虑，并且尊重公民在群己权界内的自由选择，保障国民不因疫情丧失公民权利（哪怕一部分）、维持有尊严的生活。

如果为了迎合群众的口味、炫耀政绩，当然可以不惜一切代价防治新冠，对于因经济衰落、非新冠医疗崩溃导致的大量死亡不闻不问，至于暴力限制人身自由、强制配给高价食品、肆意禁止私人活动，过度防疫措施冒犯公民尊严，更可以不当回事。但这是专制政权的行径，而不应是尊重人权、秉持理性的政府所为。

知乎上有人借题发挥，讲英国的“低人权发家史”，有些历史事实说的固然没错，然而这些难道不是恰符合如今中国的现实吗？反倒拿百年前的英国历史套在当今英国政府的头上？

如我在前面论述的，相比中国政府对于封城、隔离、停工停产后国民一系列生存困境不闻不问或敷衍了事，任凭弱势群体挣扎受困，如今英国政府不因新冠问题而动国民其他的权利，在疫情期间继续保障人权及教育、医疗、养老、住房、就业等民生，才是真正的尊重人权、珍视国民的生命。

但这并不代表我赞同英国政府的处理方式。如我前面提到的知乎上少数理性的评论者所说，英国这种“集体免疫”策略很有风险，充满不确定性。而港台和美加韩日德等国有节制的控制，在不让正常工作生活“休克”的情况下，减少人员流动和接触，抑制新冠病毒的传播速度，集中救治重症患者，尽可能使医疗系统可以承受新冠疫情的压力，不偏于追求“归零”，做好持久战的准备，是更合适的选择。

在防治新冠肺炎之时，弱势群体被如何对待，大抵反映了一个国家的文明水平。这话虽然成了句经常被用滥的话，但说的并没错。知乎的精英以英政府的“集体免疫”政策嘲讽西方是社会达尔文主义，说中国政府积极的防疫措施保护每一个生命。可真正的社达残酷，却正是出现在中国的防疫过程中：

“最脆弱的人群——穷人、残疾人、老年人和儿童——受到的打击最严重。新冠病毒暴露了中国巨大的贫富差距和社会保障网的漏洞。

在湖北的一个村子里，一名16岁的脑瘫少年在父亲被送进医院几天后饿死了。在湖北十堰，一名6岁的男孩被人发现在家独自一人守着爷爷的尸体；他告诉社区工作人员，他没有出去找人帮忙，因为爷爷告诉他外面有病毒。

上个月，一对年轻的农民工夫妇因为花光了所有的钱，加之经济停摆找不到工作，他们把刚出生的儿子遗弃在广东的一家医院。据官方媒体报道，河南一名上初三的女孩试图自杀，因为学校停课后，她无法上网课，因为全家人只有一部手机。

中国是世界上收入最不平等的国家之一。它的亿万富翁数量超过超过美国。

武汉封城后，社会服务基本上停止了。许多社区得不到医疗服务、食品供应和社会援助。人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志愿者组织说，疫情令当地官员不堪重负，无力确保老年人和残疾人的需求得到满足。

例如，武汉市一个帮助聋哑人团体的组织者崔静（音）说，市政府发布有关疫情的通知时没有手语翻译。崔女士说，1月23日，也就是武汉封城的那天，一些聋哑人直到出门找不到公交车后才知道封城的事情。--《疫情封锁中，被遗忘与被损害的中国弱势群体》--纽约时报https://cn.nytimes.com/business/20200310/china-coronavirus-disabilities-wealth-gap/

本文中因疫情受害的弱势群体，并不是因为感染了新冠肺炎，而是受害于残酷的防疫措施、无情的防疫体制。这样的“作业”，英国要抄吗？要以这些弱势群体失去生存权为代价加快防疫进程吗？这就是知乎精英所说的中国“社会主义”体制的优越性、中国政府对平民大众的关怀吗？“政府会不惜一切代价战胜疫情，而你就是那个代价”，究竟符合哪个政府呢？“低人权优势”即便在这次疫情中，体现最明显的是哪国呢？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这次防疫新冠，不同国家各自采取了有所差别的方式，最终哪种方式最优，目前尚无定论。虽然因不同国家国情各异，难以统一的评定，但相对何者最优，最后还是可以看出来的。绝对的自由放任不可取，粗野横暴、不顾国计民生的手段更糟。新冠疫情是这个世界各种棘手问题之一，与其他问题有着密切关联，看待和防治它，以及评判防疫的功效，都不能只着眼于新冠本身，而要统览全局，看到防疫背后更多的善恶美丑、功过是非。

无论是防治新冠疫情，还是评议其他争议，都应该全面、理性、客观的分析，深入了解它的内情，而不被表面现象迷惑，认识到问题的复杂性，兼听各方声音，保持同理心，而不是颠倒黑白、双重标准、妄自尊大、虚伪自恃。当然，知乎上有些精英阶层成员，考虑问题总是站在强者角度、自身角度，对弱者毫无怜悯之心，没有共情能力（甚至明知弱者的痛苦却故意伤口撒盐），擅于诡辩，心机深重，为独裁专制唱赞歌，成为与专制政权合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这类人在知乎风头正盛，把持着中国精英圈子舆论的话语权。这很值得警惕。“德不称其任，其祸必酷；能不称其位，其殃必大”。中国青年精英如此德性，中国还会继续沉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