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川
阿川

写字的,不见得比卖小笼包的高明

风格写作练习 | 恶心,恶心,恶心

(编辑过)
必须等刚才的目击者统统离开,我才能够重新变成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端庄正常的好女人。

風格練習|原文

中午,某快餐店內,一名女子,三十歲,身高165公分,皮膚白晢,兩頰有雀斑,身穿一件淺藍色碎花連身裙,圍著一件紅色絲巾,在售餐處買了一個漢堡套餐。
她捧著餐盤去找座位,一名青年坐在她正要坐下來的坐位,她與青年發生衝突,最後青年面色不善的站起來,走的時候撞到她的餐盤,可樂都倒了下來。
女人指著青年的背影在罵了一會兒後,便開始進餐,擠茄醬時不小心沾到絲巾,她馬上拿紙巾清潔。
下午,她與一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士,在咖啡店喝咖啡,她已經換了一條藍色的絲巾,男士說這衣裙配上紅色絲巾比較好看。


风格创作

如果你认真凝视过一只汉堡,就会发现这种食物非常恶心。

面包片上粘着数不清的芝麻粒,像是鼻子上尚未成熟的黑头,在洗澡泡皱了皮肤后,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里钻出来,轻轻一抹就满手都是。他们一边蠕动还一边喊呢:

妈妈,妈妈,我们是你生下来的乖宝贝儿啊,可别用那种怪眼神看我们。

面包片底下是酱汁,精液般浓稠。白的沙拉、红的番茄,黏糊糊地沾在肉饼上,像是女人经期被强奸的证据。看着这些,我难免想起我的丈夫,那个总是自顾自吼叫的肉团,机械地抽搐着身体,到欲望爬上顶点的一刻,他的声音会变成气流,传出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我仿佛已经闻到了,但还是忍着恶心买了一份汉堡套餐,因为这是最方便也最廉价的进食方案。时间已经不早,下午我要面试一份工作,这机会来之不易。

就在我看准了一个空位,端着餐盘走过去时,一个男人抢先坐了上去。那是个年轻漂亮的男人,身材瘦长,双眼皮,脸也很干净,薄薄的嘴唇泛着白,有一种孱弱欲坠的美感。

按理说我该转身离开,再找一个座位,生活便能有条不紊地运行下去。但在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搭话,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如同十八岁青春的欲望,缓缓爬在我的心上,让我全身发痒。

“这个座位是我先看到的。”在那短暂的一瞬间,我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却并非问好,而是一种敌意十足的挑衅。我这才发觉,恶毒已经成了自我保护的习惯,连欲望也难以对其矫正。

自己完全失去了搭讪年轻男子的能力。

男人转过头来,用一种迷惑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争抢一个到处都有的座位。他用一种发育尚不成熟的嗓音对我说道:“阿姨,你很喜欢坐这里吗?”

那不过是很平常的一句问话,甚至没有任何恶意,“阿姨”两个字却让我的心狠狠停顿了一下,甚至要停止跳动。

我突然想起很多个早晨,丈夫指着我的肚子说,也该减减肥了吧。想起自己不再年轻的身体,在男人们的注视下现出原形。想起自己躲在浴室的镜子前,不断地用化妆品涂抹着脸颊,一层、两层、三层,用惨白的粉底把雀斑和皱纹遮得严严实实,才重拾自信地走出家门。

他的话里蕴含着这些不容置疑的现实,我心中刚刚燃起的年轻的欲望,也陡然间被那刀锋般的言语割裂。我突然变得歇斯底里,难以自控地大声吼叫:“关你屁事!”

等我恢复理智时,男人已经站起了身,快步从我身边走开。他皱着眉头,像是要躲避什么同性恋的滥交轰趴——一种他不能理解的事情。

整家餐厅的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不时有人互相私语,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我意识到,这就是一个疯女人应得的待遇。

于是我坐下来,低头进食,进食,进食,如同一只野狗躲在垃圾堆里,进食,进食,进食。必须等刚才的目击者统统离开,我才能够重新变成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端庄正常的好女人。

或许因为紧张,我把番茄酱挤到了自己的红色丝巾上,赶紧拿纸去擦,可那深红色的污渍却越擦越大、越擦越深,像是要渗进丝巾的红里,成为永远洗刷不掉的脏。

我竟充满了恐惧,奔跑到厕所,用手不停地搓洗,一直搓到丝巾褪色,手指发红,才松了一口气。

该为下午的面试做准备了。我抬起头,面对着厕所的镜子,仔细打量自己的身体。我穿着几年前买的浅蓝色碎花连身裙,是我最中意的衣服,但对现在的我来说未免太紧,如果从侧面看,肚子就像一块松垮的泥巴往下坠。

我深吸一口气,把肚子往回缩,如同某种机器正在变形,似乎能听见身体在发出咔咔的响声。随后,我回家换了一条蓝色丝巾,打车前往咖啡馆面试,13:58分,堪堪赶上。

刚一坐下,秃头面试官就展现了中年人自以为是的幽默:“我觉得你更适合一条红色的丝巾。”

他那恶心的声音像我丈夫,但我没有发怒,我端庄正常,我微笑着回应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我是个三十岁的女人了,我需要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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