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这是我最后的挣扎

看了一眼，原来上一次更新已经是2018年3月28日了。似乎每次公众号营业前我都要感慨一句：啊！好久没更新了呐！了解我的朋友，这时候，应该会心领神会的翻个大白眼吧。

其实我的表达欲一直都很旺盛，每每和朋友打电话都能聊到天昏地黑。但这两年一坐下来开始打字，都会忘记该从哪里说起。生活就是这样：每一件小事情被忘记，都是从一次到无限次。像我，转眼已经快要忘记自己还有个公众号了。

不过一直没有写字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嫌弃自己。因为这么多年，输出能力不仅没进步，还变糟糕了。挺悲哀的。我的电脑和手机备忘录里其实有不少写一半的小稿子，但是写着写着就突然厌烦了，或者忘记了。是的，忘记了。那这一次敲起键盘的最直接原因，其实是，看到我很喜欢的作家阎连科先生日前给学生上课时说的话：让我们成为有记性的人。

是的，让我们成为有记性的人。所以我想吐吐最近的日常。

该从哪里说起呢？就从微博被炸号说起吧。

我是个很少玩微博的人，2010年注册，截止2019年底，平均一年两条。直到2020年1月份，发生了很多众所周知的事情。新浪微博虽然喜欢吃人，但也是国内所剩无几的能快速获取有效信息的渠道了。是以迅速关注了几位战狼博主，转发新闻时评，更多的是武汉封城后，很多患者的求助信息。

虽然微博好友加起来只有一只手，但是能做一点是一点，提高转发量或许能增加生存希望。结果也就一周吧，我的微博就因为“违反相关法律法规”被强制销号了。具体违反的哪条相关法呢，咱也不知道。也是有点心疼，虽然不怎么玩吧，但毕竟十年了。但也没关系，我还有个更旧的号，费了点功夫找回密码，依旧每天转发各种求助信息，偶尔在爱国博主的po下写点小评论。结果又是一周没到，就收到被禁言30天的通知。真是绝了。还得感激这回没直接炸号。但是真的，那种灭顶的无力感，让我莫名想到小时候古装剧里经常出现的场景：公堂上，官老爷不分青红皂白把惊堂木一拍“大胆刁民！”，两个衙役立刻冲上来捂住小老百姓的嘴巴拖出衙门，消失前连句“小的冤枉啊”都喊不完，最后留给围观群众的，只有小人物凄惨绝望的小眼神

呵呵。可不就是我么。

为什么发微博？很简单。就像我前面提到的，可以第一时间关注到随时可能被和谐的信息。不管真不真实，至少可以看到可以转发。我也真心希望每一条求助信息都可以被证伪，可事实证明并不能。而且除了微博，也没多少大众化的中文平台能聚集小部分观点相似的人在一起小声喧哗了。这些年，但凡经常上网的人都能察觉到社交媒体一直在被阉割。最早大概从脸书、谷歌退出大陆开始。我们就是温水里的青蛙，我都快不记得我们也曾经有过Twitter随便刷的日子了。梯子早些年还是小众需求，如今大概和柴米油盐一个级别。

我很佩服我关注的几位博主，他们一直在被炸号，却还坚持回来说话。其实这些年微博被炸的基本也听不到什么不同的声音了。早些年进驻的那些公共知识分子要不人间蒸发，要不岁月静好。而这几位，疫情期间一直在坚持不懈的做一些观点表达，我觉得真挺不容易的，真的。你说你作为大V说点大家都爱听的话多好，干嘛整天说车轱辘话还不停被强制消失。多累。

好了我不想吐槽了。吐槽虽然痛快，但是一吐起来就没完没了。我也不想说什么不招人待见的话，免得被人说吃人血馒头。哦对，说到人血馒头。2020真的很神奇，连鲁迅先生都又被骂上了。我以为21世纪只有小学生才骂鲁迅。说真的，我小学那会儿特烦鲁迅。一学到鲁迅课文就头大，用词晦涩要背诵还必考。真烦。那会儿还经常会考有关先生的文学常识，原名笔名之类的。啊，记错了。应该没考过笔名，不然一张卷子不够写。毕竟先生笔名太多，上百不夸张。有人开玩笑说他老是被封号是以才有那么多小号。还真是一点都笑不出来。说来前些年就看到报道说鲁迅正在逐渐从课本消失。蛮好蛮好。中国梦就该从小学生做起。

事实上，关于鲁迅先生，我到今天都不敢说自己读懂了。但我却前所未有的能体会到他的那种切肤之痛。疫情前期，经常彻夜难眠，看新闻看到躲在被子里号啕大哭。

我有太多不明白了。我不明白为什么12月份就在传的疫情1月底才得到重视。我不明白为什么大批物资往湖北送还依然短缺。我不明白为什么白衣天使要做白衣战士。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生被计划死还要受安排。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除了捐款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捐了款还要担心被春蕾计划。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脸皮厚到能在新闻发布会上睁眼说瞎话。我不明白为什么正当的质问疑问都被说是造谣。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捂住我的嘴巴不让我说话。我不明白为什么人在家里坐，可竟然觉得自己每天活在历史里，我可真是太不知足了。我还有很多不能说出口的不明白。可是就算我明白了也不能。

前些天听了很喜欢的一档播客对北大罗新老师的采访，其实听完之后既难过又失望又害怕。罗新老师当时说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话。他说学历史的人学的都是学的帝王将相。如果我们回到历史中，一定都是整天被人删贴、被人封号的悲惨的人，是根本不会被写到史书里的人。历史书里边都是体制里面的人——不管是失败的还是成功的。但是你会看到，其实这些人跟我们也差不多，他们也在挣扎当中，在struggle。他还说他们那代人小时候的愚蠢荒谬比现在的小孩要多，文革教育出来的孩子都是那样的人。他上大学的时候，听到国歌和国际歌，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听到“民族”两个字的时候简直激动得不行。所以，孩子们“也会找到自我救赎的道路的，因为我们都是人。”

真的很失望。一位研究历史的学者告诉我，年轻人要自我救赎。真的蛮有意思的。每一代人都曾经年轻过，可是这片土地什么时候变过呢。我更难过，因为原来好像连救自己的路都很崎岖。我还害怕，我真的特别害怕这种透着丝丝傲慢的自我感动腐蚀我，直到我也变成麻木的中年人。人生本该是一场狂欢啊。如果我们学了一点自以为是的知识到头来只能拿来自我救赎，或者连自己都救不了只能自我安慰，这又有什么意思呢。或许有人会问我，你慌个什么劲。对不起啊。我也想知道。

就像这篇根本不算露骨的文章在公众号上发了四次都没发出去，直到第五次做成原文链接，没到两小时又被人举报删除了。而我的公众号关注者基本都是有过接触的朋友。你告诉我，我在慌什么。

也许所谓“胜利的号角”不久就要被吹起，可我不想鼓掌也不想喝彩。因为这根本不该被称作是一场战役。这是一场瘟疫对人的单方面屠杀。我们守住的健康，是有数字或者没有数字的死亡，是围城之内绝望之人的绝望，还是无数普通医疗人员用自己的血泪换来的。这首赞歌我不配唱也不愿意唱。我能做的，也只有道歉和哀悼了吧。或许他们并不需要。但那或许也只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在这片我热爱的土地上，我不配发言，但我能选择做一个有记性的人。

文字的叙述很无力，我们拼尽全力也无法还原出历史漩涡下每个普通人的命运，这叫人沮丧。这叫人难受。这叫人恶心。太阳每天照常升起，我还活着。可我不知道我哪天就死了，就像那座城里的“我”一样。我不怕死。但我要记得。一定要记得。一定要记得。一定要记得。

最后，我爱这个不美好，却被无数人深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