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做我
毋宁做我

I read about the good, the beautiful, the self and love. *The better part of my heart is open.

一个关于酷的问题

传记作者 Holly George-Warren 称,任何一个看过 Janis Joplin 现场表演的人,都一定会被她浑然天成的台风所打动。她的自信,性感与热情从每一个音节中自然流淌出来,会让观众感到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完全曝露自我的透明的灵魂。但 Holly 指出,这种 “blues feelin' mama” 舞台形象其实是 Janis 精心营造的成果。


台上的洒脱和灵动伴随着的是台下的刻苦和枯燥,Janis 甚至多次在家书中和父母探讨音乐和演唱中的技术性的细节。有趣的是,Janis 本人有意将自己的这一面隐藏起来;于是观众看到的是“女 rocker 第一人”舞台上的狂放不羁和舞台下的惊世骇俗。一隐一显之间,Janis 为了真实的艺术而生的 cool image 出落得格外夺目。


这个例子对我来说格外有趣,因为它似乎捕捉到了我们直觉中“酷”与“努力”之间莫名的张力。当“酷”被当作一种值得钦慕和效仿的人格特质的时候,它似乎是多种特质的混合体:比如真实,比如冷感,比如不费力。酷的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做自己;但她的每个姿态,每个抉择从来都不是为了“酷”。这种“反标榜”的特质使得酷无法通过努力达成,因为当你努力变得酷的时候,你就已经不酷了,也不可能变得酷。从这个意义上说,“酷”似乎暗含一种自反的逻辑。


正因为没有酷的习得,酷的人如同 Susan Sontag 所说的 “instant character”一样:她没有历史,也不需要酝酿,甫一出现就浑然一体,充满致命的吸引力。与之相较,学习酷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勉力维持,东施效颦,矫揉造作的嫌疑。


如果我们接受这种关于酷的直觉,Janis 的例子让我们陷入两难。一方面,如果我们承认 Janis 是酷的,她身上一直被遮蔽的,甚至是被有意隐藏的“努力变得酷”的历史就于我们的判断相冲突;但另一方面,如果我们因为 Janis 的努力而将她排除在真正的酷之外,那么我们所谓真正的酷也没有了代表性。酷还是不酷,这个问题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要棘手。


我想,如果我们把酷的“自反逻辑”看做一种“模仿的陷阱”,也许对酷的问题会有新的认识。学习者在模仿自己钦慕的对象时,容易跌入“为了像而像”的陷阱,以至于他们永远无法真正变成和自己钦慕的对象一样的人,这便是“模仿的陷阱”。酷的“自反逻辑”未尝不是一种“模仿的陷阱”,警示我们的模仿活动出现了问题。也许“为了酷而酷”之所以显得矛盾,是因为和“为了像而像”一样,“酷”本身不能作为指引我们行为的目标。也许是在追求其他值得追求的目标的过程中,一个人突然显得很酷;但我们不能被表面的酷迷惑,以至于忘了表象之下的故事更值得被分析和传颂。


据此,我们终于可以尝试回应前文围绕酷的难题。Janis 无疑是酷的典范。然而,她的努力并不与之冲突,这是因为她的所有努力并不是以酷为终点。Janis 真正在意的是别的东西,比如情感渲染的细腻,演唱技巧的匹配,以及价值传递的共鸣。因此,真正棘手的不是 Janis 酷不酷的问题,也不是她本人是否在乎自己酷不酷的问题,而是为什么 Janis 要将自己真正的在乎隐藏起来,努力维持她并不那么在乎的酷的艺术形象的问题。显然,这已经超出酷的范畴,而变成 Janis 的艺术人格是否真实的问题。我们已经解决了酷的问题,就把真实的问题留到以后再讨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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