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干

最近发现，我使用 “不相干” 这个词的时候应该更克制审慎。

“不相干” 是我和东讨论问题的时候常挂在嘴边的一个澄清用语。当我意识到他批判的观点并不是我想要阐述的观点，或者不被我的观点包含的时候，我就会下意识地说，不是这样，你讲的问题和我们的讨论不相干。然而经过几轮澄清，我几乎丧失了进一步探讨的兴趣的时候，东却变得愈发好斗，像是被我的澄清挑起了怒火。我表示不解，我什么都还没说，你何苦来哉。东就会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悻悻然走开，仿佛我说的已经够多。

等到我们都冷静下来，东这才和我表明缘由。在他的字典里，“不相干” 是比 “错误” 还要糟糕的评价，近乎于“离谱” 和 “荒谬”。我每说一句“不相干”，他就会被刺激一次，仿佛在我的眼里他完全找不到问题的肯綮，没有对话的能力和资格。我听后异常错愕，没想到东因为我的一句口头禅受到如此冒犯。我说，不论我说了多少次 “不相干”，我都只是想更明确地廓清问题，避免误会，对你的能力和资格没有丝毫质疑。那就好，他回答，却好像并没有卸下心里的包袱。

我突然来了精神，问他，如果你和朋友 S 讨论一个问题，S 说，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说的和我们讨论的问题不相干，你会有什么反应？他想了一会，我可能不会像听到你说出这三个字一样愤怒。我表示困惑，为什么同样三个字，我说就不对劲？他沉默了更长时间，可能因为他是外人。这和外人与否又有什么关系，我突然有些激动。你看，你又来了，他皱了皱眉头。我调整了坐姿，双手比划起来，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不是外人，同样的话被我用来否定你的可能性应该更低才对。

东似乎也陷入了困惑，话虽如此，可我潜意识里总觉得我和 S 之间有起码的尊重，这种外人和外人之间的尊重可以过滤掉很多不必要的猜忌。我会提醒自己他说话的立场是中立的，并没有针对我个人。但是你不是外人，没有这种尊重隔开，我们的 ego 可能贴的非常近。这种关系本身蕴含着张力，以至于在针锋相对的时候我的 ego 有可能防卫过当。

虽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我居然觉得有几分道理。我说，那好办，在辩论的时候，你把我当作外人就好了。东好像更苦恼了，我试过，发现自己做不到。我好像不能用对待外人的方式来对待你。我恍然大悟，这个现象用专业术语来说，叫做认知穿透。东不解，什么意思。意思是你没有做演员的天分，我打趣道并暗下决心以后尽量少说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