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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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侃刀:我所知道的联动分子

一、关于联动的背景材料

先介绍 “联动” 组织的历史背景,再说说我的所知所见。

联动, “首都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的简称。1966年12月5日正式宣告成立。以西城区纠察队、东城区纠察队、海淀区纠察队为骨干,联合了部分“保皇派”红卫兵,总部设在北大附中。“联动”的组织者是北大附中、清华附中、石油学院附中、八一学校、101中学等海淀区十几所中学红卫兵的负责人;总部设在北大附中。这是一批十六、七岁的青年人,多为烈士子女和高干、军干子弟,曾受到毛泽东肯定的最早的老红卫兵。他们发现自己烧起来的“天下大乱之火”,烧着了自己的父辈,连自己也成了“黑帮”、“走资派”的“狗崽子”;由于长期自命为“天然接班人”,于是把出身不好的红卫兵的造反行动看成“狗崽子翻天”,他们只能利用“血统论”组织起来自救。其政治纲领,是反对中央文革和“反对乱揪革命老前辈”。

他们一方面与首都“三司”蒯大富等进行辩论,一方面骑着自行车穿越北京大街,呼口号、散传单、贴标语,“拥护中央军委四位副主席的讲话(叶剑英、陈毅、徐向前、聂荣臻批评当前运动过火)”,“中央文革某些人不要太狂”。但他们也是采取武斗的方式来制止打砸抢行为的。12月中旬到1967年1月上旬6次冲击公安部,要求释放联动被抓人员,抗议“公安部下放专政权力”,要“火烧谢富治”。他们联合了全国遍布上海、沈阳、武汉、长沙各地、上百所学校的红卫兵,共同用“四大”武器反对中央文革。他们虽然拥有较多的消息来源,丰富的政治经验,却囿于保父母并自保的个人立场,只能逆潮流而动。他们的行动因此受到绝望情绪的支配,知其不可为而为,难免有些显得过火。由于联动的活动干扰了毛泽东打倒走资派的战略部署,1967年1月17日公安部长谢富治说:“ ‘联动’是反动组织,头头是反革命”。《红旗》杂志同年3期社论《论无产阶级的夺权斗争》也断定联动是“反革命组织”。清华大学、北航等校红卫兵在授意下捣毁联动的“据点”,举办“联动罪行展览”,抓捕139人。4月22日得到毛泽东下令后释放了联动成员。5月29日以联动为核心,在天安门广场召开了“红卫兵万岁”的红卫兵一周年纪念会。作为组织的联动从此结束了活动。而个别成员的活动则维持到了1968年春夏间。

上面的文字转自新竹主站的“文革纪念馆”,以下才是我写的原创

 二、经历毛主席第×次检阅红卫兵

文革开始,本人才十余岁,是不可能参与到联动中的,但是,我的哥哥姐姐正当其时,积极参与了破四旧、立四新,外出大串联,贴大字报,进行辩论,批斗老师,接受老毛的接见,组织抄家等等诸多活动,表现的十分活跃。搞不清是毛主席第几次接见红卫兵了,我两个姐姐正好赶上了(根据现在掌握的资料看,应该是毛主席第五次接见)。当时她们几个人结伴而行,从天津出发去了北京,听说毛主席前不久刚接见完了一批红卫兵,不免有点丧气,只好上清华、北大等学校看大字报,了解情况,闲磨时光。但住进招待所没两天,就得到消息,说毛主席还要接见红卫兵,让他们做好准备。两个姐姐一听非常高兴,就在驻地等待,也不敢远走,怕误了接见。没想到一等就是很多天,让她们好不心急。有一天实在憋不住了,上街转了转,回来后同屋有人急忙告诉他们,明天毛主席接见咱们,今天哪里都不要去,早睡早起!我姐姐他们一听高兴极了,晚上睡觉都没睡实。第二天天不亮,也就6点来钟,迷迷糊糊的被人叫起,简单的吃了一点饭,坐上早已准备好的卡车,拉到了天安门广场。下车一看,好么,长安街的地面上已经用白线划好了一个个的方格子,先来的红卫兵们按序就坐在了方格子里。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耐心的等待。日上三竿了,天上的太阳当头晒,但人们心中的红太阳却迟迟不来,大家只好一遍又一遍唱着红色歌曲,诸如《大海航行靠舵手》等之类的歌曲,尽管如此,仍有人焦躁不安,坐不住了,来回乱动,管秩序的解放军就要求坐下、坐好。就在人们心不在焉、左顾右盼的时候。忽然“来了、来了”的声潮像一阵风似的由远及近的传过来,我姐姐他们立即伸长脖子向来声方向张望,只见一辆京吉普驶来,上面坐着几个身穿绿军装的人,用喇叭大声嚷嚷着什么,由于周围声音嘈杂,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我姐姐他们开始心跳加快了,等那吉普走到近前一看,哪有什么毛主席啊,别说林彪、周恩来等中央领导了,就连熟悉的江青、陈伯达、康生等中央文革的面孔也没有,原来是一辆打前站、探路的车。大家虚惊一场,不免现场一片哄笑。恰在此时,又一片“来了、来了”的声浪涌来,大家循声望去,果然远远驶来几辆小车,前面一辆车上,那招手示意的不是老毛本人是哪个?!后面的车上是林彪等。这下大家激动了,坐在前几排的人呼啦一下都站起来了,后面的人急得大叫,“坐下、坐下”!但已经全然不管用了,大家全都站起来了,又蹦又跳的,狂喊毛主席万岁!本来我大姐也是坐在地上的,她往起站的快,后面的人推了她一把,没影响她起立,而我二姐站起的晚了一点,被她身后又蹦又跳使劲张望的人,摁住她的肩膀当成跳马的道具了,幸亏让我大姐及时看见了,伸手拉了她一把,才把她从临时客串的业余体操运动员的魔爪中拉出来,方能得以看到中央领导车队开过去的一溜后尾。车队过后,现场秩序大乱,人们蜂拥而上,把空开的路面淹没了。等激动的人群略有平息,纷纷议论着刚才见到伟大领袖的感受时,我大姐一扭头,见一个小姑娘在抹着眼泪呜呜的痛哭,白皙的的脸面上印着一个清晰的鞋印。看来她比我二姐的遭遇更惨,刚才在混乱中她显然被人推倒在地被践踏了一番,没有出头的时候,等她好不容易的才爬起身,毛主席们早就没了影。身心俱受伤的红卫兵小姑娘在想,为什么伤心不幸的总是我?!

据说,事后人们清理天安门广场,光跳脱落的鞋子就拉走了几卡车.  

三、零距离接触联动分子

和联动分子们有来往,那是我哥哥的事。1965年,由于随着父亲工作的调动,举家由北京迁往天津,哥哥正在上高二,他心里百分之二百的不愿意走,但无奈经济上没有独立,受制于有家庭大团圆思想兼作风硬派的父亲,只好乖乖的跟随离京。转年,文革开始,老毛亲自领导中央文革,指使学生停课闹文化革命,这下开始翻天了,就像孙悟空拔出许多毫毛放出千千万万的孙猴子,挣脱了束缚由他们大肆折腾胡闹开了。此时我哥哥也自由自在的在外活动,借串联之机和以前北京的同学又密切联系上了。等到父亲被冲击,哥哥的心情也是充满了悲愤,和所有父辈受批斗的干部子弟的心情,及所有联动分子们的心情是一脉相通的。当北京方面开始大肆抓捕联动分子的时候,许多联动分子东躲西藏,不少人纷纷外逃。而我家离北京不远的天津,所以成了哥哥同学及一些认识或不认识的朋友的藏身之处或中转站。只要有人介绍或认识,就能留下来,当然,来者皆是男生,没有女生。当时我家人口多,共8口人,居四间房子,其中一间是在对门。所以父母亲就让我们挤一挤,腾出对门那间屋子来,打上地铺,给这些17、8岁逃难的学生居住。最多的时候,那屋里住有七、八个人。有的人住了三、两天就走了,有的人却住了很长一段时日。记得有一次中午,哥哥不在家,他经常外出活动。父亲端了满满一锅刚煮熟的大米饭送过去,又让我送了几盘菜和碗筷,那些学生们就开吃了,过后我去收拾,看见一锅大米和几盘菜已被吃得干干净净了。父亲让我问他们够不够吃,那几个人忙客气的说,够了,够了,谢谢。60年代不像现在,吃粮随便,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只要你有钱,不怕你吃撑着。那时家家的粮食是定量供应,买粮不但要钱,还要粮本,所以条件有限,不可能做到天天、顿顿免费给他们管饭,大概记得只免费管中午一顿饭,早上由他们自便,晚上时不时的管上一顿。

那时候学校已经不上课了,也无法上课了,学生们都去造反了,老师们要么被批斗,要么参加造反,所以我就呆在家里,没事就往那间联动分子们临时寄居的屋子里去玩,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联动分子,以为是来串联玩的哥哥的同学呢,只是后来才知道他们是联动,再后来,联动的名声才响遍全国,但那时我尚不明白联动意味着什么,也不想注意他们,自己还有许多感兴趣的打酱油的活,哪管那些不相关的做俯卧撑的事!那些人就是学生,并非青面獠牙、凶神恶煞之辈,无非是和中央文革唱了反调,所以才被捉拿。他们没事闲聊的时候,我就凑过去听他们乱侃,侃来侃去的没意思了,于是有人就问我借书看,我傻乎乎的拿出我爱看的几本少儿图书给他,那人哭笑不得,胡乱翻了一会,又让我给他找我哥哥平时看得书,或者是大人们常看的那些书,我这才恍然大悟,但我哥哥看什么书我真不知道,只能把父亲壁橱里的藏书,什么《水浒》、《三国演义》、《西游记》等等拿过来让他们看。这些半文半白的小说我也翻过,看得我五迷三道、半懂不懂的,还十分费解,所以就放弃了,现在看见他们能看懂,就缠着其中的一位让他给我讲《西游记》。但那位同学操着山东口音非要给我讲好汉武二郎的故事,让我十分不满:武二郎是谁啊,多没劲,哪有孙悟空大闹天宫、降魔服怪的故事好听啊。我坚持让他讲《西游记》孙悟空的故事,他被我缠的没法,只好不情愿的讲开孙悟空了,讲了一会,却又讲起好汉武二郎来了,让我扫了兴,我只好讪讪的离开,找别人去了。

后来中央同意释放被抓的联动分子,不再抓他们了,他们也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事情解决了,这才陆陆续续的回去了。不过,以后还不断的有我哥哥、姐姐的同学住我家那间屋子,那是串联中正常的来往,而不是躲避是非的去处了。

四、给联动分子们画个像

事实上,联动份子们就是红卫兵的一个组成部分,但又从红卫兵中脱胎而出,和广大红卫兵略有区别,这不仅仅在他们标榜“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血统论上,而且在穿着打扮上也有自己的一套,就像过去社会上的帮派拥有自己的一套装束或黑话一样,来体现自己这一派与众不同的世界观、价值观。在文革中,标准的红卫兵装束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草黄色军服,腰上扎着个根武装带,头上戴顶军帽。或者是,上装是洗的发白草黄色军上衣,裤子是蓝色的,腰束武装带,戴顶军帽。而联动份子们不少人是以穿“人字呢”军衣为荣,极少数者还有穿黄呢军服的,这意味着或体现了这样一个信息:草黄色军服是普通军干家庭的,普通人是比较容易能得到的,而人字呢和黄呢军服,才是少数高级军干家庭拥有的,不是普通人家能随便得到的。其次,联动分子们的显著外观,看脚上,他们或穿一双雪白耀眼的半高腰回力球鞋,或穿一双黑边条绒松紧口的懒汉布鞋;看上面,剃成一个锃光瓦亮的光瓢,那就是地地道道、正正宗宗、标标准准、彻头彻尾、货真价实、如假包包换的联动分子的外在形象。说起回力鞋,那可是当时中国少有的品牌,一般老百姓是舍不得买来穿的。我记不住价钱是多少了,仿佛记得大概是七、八块钱一双吧,据说,现在在欧洲已经卖到50欧元呢!别小看当时那个价格,放到现在不值一 提,但在当年,要搞清楚,一斤玉米面才0.1元钱,一般工人家庭,4、5口之家也就4、50块钱的收入!

如果从骑自行车的人群中分辨联动分子,那更好办,只要看见哪个骑车者爆出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架式:屁股朝天撅的高高的,前面是大头冲下,躬着腰就像一只大虾爬在车把上,又像自行车运动员那样,埋头猛蹬着一辆28锰钢自行车而不是运动自行车(那时市面上没有卖的或者极少,只有专业运动员才能配备,如果市面上有卖的话,估计也会成了他们的专用标志性用品),再加上身着那套前面说过的行头,即为联动分子大侠其人是也!走近了再看他们所骑的自行车车座,无论是26还是28型,都是拔的高高的到了极顶,所以造就了他们骑行时的怪异姿势。用一句俏皮话来说:这是蒋介石的孙子——讲这劲!他们要的就是这个形象,要的就是这个作派,要的就是这个劲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以上所说的都是男联动份子们,要说女联动分子,在外型上也应该差不离,至于她们的作为,我实在不了解,我毕竟还小,没有和她们接触过,所以只能借用我哥的一个同学,也是联动分子的话说了。他们几个人在一起闲聊,其中还有女联动分子,所以他就聊起这个话题,说有一次去北京某中学找人,当然是找一个女生,不然的话就引不出这则趣闻了。到了该女生宿舍楼前,他大咧咧进了楼门,就在要上楼梯的时候,忽然看见正面墙上有几行碗大的潦草毛笔字,此人是个近视眼,走进了细瞧,念完了上面的字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上面杀气腾腾的写着:

外来男生未经请示擅入者

格打勿论

格骂勿论

格杀勿论!!!!!!!

他望着最后面那一排惊叹号,摸着自己的脑袋庆幸自己事先看见了这个警告语,不然的话,他不敢想后果了,赶紧跑出楼外,大声呼喊他要找的那个女生的名字,几声过后,那个女生从楼窗口探出头,让他上楼,他指指楼门里,说我不敢,那上面写着警告哪。那女生格格的笑了,说那是她们喝多了,写得玩的,不必当真。他回说,你还是下来接我吧,万一她们认了真我可受不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正在此时,有个女生要进门,说我带你进去吧,这才把他带了进去。

说完他的经历,旁边一个女联动分子评论说,那个宿舍的人啊,我知道,某某某、某某那几个女的我也认识,牛叉得很,张口闭口姑奶奶如何如何的,抽烟喝酒还发酒疯,打王八拳,砸东西,满地乱滚,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剃成一个光头,没人敢惹。几个男联动分子听了,惊的一愣一愣的,他们也想不到个别女同胞会野成这样。

总结归纳联动分子们的种种行为和表现,用一个字来形容他们:“狂”,用两字来形容他们“张扬”,用三个字来形容“够前卫”。

下面说一个故事,就是发生在我哥哥的朋友身上的真实,来证明上面的总结性说法。我哥哥的那个朋友家里共兄弟四个,他是老二,自称是某某地区的司令,他的具体姓名和地方我就模糊不说了,免得有人认出来。他家除了老四还是个少年外,那三个都在十八岁以上了。他敢那么自称,当然有一定的实力,不然也不敢那么狂,否则叫人找上门去砸牌子,就倒了名声。当时他父亲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走资派,是被批斗的主要目标。他们兄弟几个一听单位的造反派要批斗他们的父亲,并且已经组织了几十号人来他家揪斗,立即抄起了铁棍在家门口等待,并通知了几个要好的哥们来助阵,造反派们到他家一看,好么,门口站着几个虎视眈眈、怒目圆睁且持棍弄棒的青年,一副随时准备要拼命的架式。见此情景,造反派们有点心虚了,他们毕竟没有物质和心理上的准备。在进退两难之际,我哥哥的那个朋友趁机发难:谁敢带头进这个门我就打断他的腿!他的几个兄弟也嚷嚷:对,拼一个够本,拼俩赚一个!那些造反派都是拖家带口的人,本以为揪斗造反派是一个很轻松的活,而且以前都很顺利搞定,没想到今天碰上了一个硬茬,还有付出生命的危险,不禁面面相觑,低声嘀咕起来。当然,造反派们也不是就被容易吓住的,其中也有胆大的和这几个兄弟叫劲,结果双方言来语去的僵持住了。此时我朋友的父亲还是有主见,认识到这样下去必然对自家不利,几个儿子血气方刚不计后果,这样僵持下去很可能会发生冲突,那后果是自己一家必定会付出重大代价。况且揪斗老干部走资派是大大势所趋,谁也挡不住,不不如两害相衡取其轻,想个办法让双方都下了台阶。他低声和几个儿子说了几句,让造反派推选两个代表,双方打破了僵局口头谈成了一个批斗会的方案:

1、批斗会可以开,但地点就在本院子里,不去单位。

2、要文斗不要武斗,可以喊打倒、斗臭、批判等口号,但不许侮辱人格,更不许动手。

3、允许家属子女围观,但不得破坏批斗会秩序……

4、……

5、……

结果就在文革中出现了这样一个极其稀罕与难得一见的场面:被批斗的老走资派十分平静的坐在宿舍楼前院子当中的一把椅子上,他的身旁站着四个像保镖一样叉腰而立的年轻儿子,对面是一群伸胳膊瞪眼愤怒声讨加大呼口号的造反派,四周又是一些看热闹的邻居。这批斗会开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既激烈又和谐,又矛盾又统一,又对立又包含。如果当时的中国都要像这样开批斗会的话,不仅很好的贯彻了毛主席要文斗不要武斗的最高指示,而且也省了不少对批斗者的非人性折磨和羞辱。

预告,第五写:

1、与公安部门的冲突,

2、与社会流氓的冲突

五、与中央文革作对的联动们

从联动诞生的那天起,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比红卫兵还要短命。因为有两条致命的因素制约着他们:一是他们的政治主张与中央文革相冲突,二是他们的社会基础与人民群众相脱离。但也正因为这两条,才显出联动他们的特色,衬出他们的狂傲,活出他们的风采,玩出他们的另类。今天看来,他们的表现和抗争,有点近似于俄国十二月党人,是一群落难的“贵族子弟”们逆文革的潮流而动,是一股“保父派”的逆流与自上而下涌起的打倒走资派的洪流抗衡,尽管其中有人识破了毛老人家的动机,刷出了“毛主席对不对,十年以后见”的大字报,但毕竟所以他们影响不了大局,扭不动大势,因此会受到中央文革的强烈打击,受到国家专政机关“惠顾”是必然的了。

且看他们是如何与公安部门抗争的吧。看史料说,从1966年12月中旬到1967年1月上旬,联动们6次冲击公安部,要求释放被抓人员的联动人员。我不是当事人,不知道他们怎么组织和冲击公安部的运作情况,也不清楚内幕,但是能转述我听到他们事后笑谈冲击公安部和公安人员抓他们的一些细节:有一哥们,在家里休息时被上门抓捕的公安人员堵个正着,该哥们不慌不忙的起身穿上外衣,在公安人员的催促下,在家人的注视下,极为镇静的一粒一粒扣好衣扣,整理了几下头发,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身拿起一件外套,搭在臂弯上,临出门前,回头向父母告别说,我走了,别担心。又对警察说:别碰我,我不会跑的。然后在几个公安人员的簇拥下,在周围邻居的注视下,带着手铐,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大义凛然走了。其景其情,仿佛过去的英雄人物英勇的赴难一般,当然,这也是受党的电影、小说等宣传教育多年的影响。而另一位联动分子,则在被抓的时候,和公安人员上演了一出追捕与反追捕的惊险好戏。原来,这位主角是位部队子弟,住在军队大院里,当公安人员上门抓他时,他也正好在家。不知是门卫的提前通报,还是其同伙的提前通知,他得知公安人员即将来到,迅速走出家门,走出还没有十来米远,即见六、七位便衣人员从院中两辆刚停稳停的吉普车上下来,朝他家的楼门走去。他意识到这些人就是冲他来的,心想必须立即离开这里,否则院里的人都认识他,躲也躲不了。他往四周扫了一眼,正好看到附近停了一辆军吉普,司机坐在驾驶座上,可能正在悠闲自得的等某位首长驾到呢,却没想到会有人突袭。过去有句顺口溜:地师干部两头平,县团干部帆布篷。在6、70年代,甚至在80年代,能坐上帆布篷的吉普那就是县太爷级别的啊。且说那哥们心中暗喜,因这几个月来他正在学开车,平时没事的时候逮着院里的司机空闲的时机就开上两圈练练,看来没有白学,现在正好用上了。于是快步过去,抓住司机的胳膊一把把他拽出了驾驶室,自己跳进去,打着火轰上油门就走。由于是突袭,加上这个司机也和他熟悉,以为他开玩笑所以没有反抗,只是伸手拦了一下:哎,别胡闹,我这有事啊!

这哥们玩车的时间毕竟有限,手脚生硬,别说二把刀,估计只有三把刀、四把刀的水平,加上着急,一脚把油门轰的老大,紧接着挂档,车子猛的往前一窜,好在没有熄火。他喊了一声:有急事,借车用一下!话没说完车子已经窜出去了。等那个司机明白过来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只能望着吉普的背影跳着脚徒唤奈何了。而此刻那些公安已经发现抓捕的目标不在家,从楼里冲出来,一眼看到绝尘而去的吉普和骂娘的司机,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简单问了几句,搞清他们抓捕的对象就在上面后,立即跳上己方开来的汽车,追踪而去。六十年代北京街道上的汽车还比较稀少,不像现在,走到哪都是堵成了长龙,寸步难行。所以那哥们一路还算顺畅的逃之夭夭。如果后面没有人追赶的话,他也能顺顺利利的兜上一圈把车开回来。我约摸着那哥们开始得意洋洋有点像《追捕》里的杜秋开上小飞机时的感觉,情不自禁的哼哼“啦呀啦”,跑了一段回头一看,嗯?不能啦了——后边有车在追,就是公安人员乘坐的那两辆车,并且越追越近了。这下他着急了,一使劲脚下的油门踩到了底,双手紧紧的把着方向盘。就这样,双方风驰电掣般的在街道公路上展开了追逐与被追逐的竞赛。要说他是生手呢,慌不择路的跑着跑着,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大门,他来不及多想,直接开了进去,原来那是个四通八达的小公园,幸亏人不多,他还能应付裕如。但更惊险的事情接踵而至:突然一个座落在路当中的大花池挡住了去路,花池中安放着高大的假山石,正对着他眼前的驾驶窗猛扑了过来,连假山石上坑坑洼洼里的青苔他都能瞧见。他心里一惊,感觉头发都炸起来了,在这即将车毁人亡之际,他眼一闭牙一咬,猛的一打方向盘,接着又猛往回转舵,等睁开眼一瞧,乖乖,竟然安全绕过去了!不过,他是贴着花坛的左边绕过去的,而不是从右边绕过去的,害的后面两辆紧追不舍的公安吉普也跟着违犯了一次交规。经过近一个多小时的较量,这场竞赛以他不慎把车开进了一个死胡同而告终。当警察们给他戴上铐子的时候,其中一个中年警察说,好哇小伙子,开车多少年了?当得知他才开始学车不久,那警察吃惊的说,不简单嘛,我开车都开了十几年了,没想到今天抓你这个新手竟然费了这么大的劲!就这一句话,让他那颗已经沉重且悲情的中国心,多多少少的得到点安慰。

上面是警察抓落单的联动分子的两个情节,群警察抓群联动分子的场面也有,且更激烈,更热闹。搞不清那是联动们第几次冲击公安部,抗议公安部镇压红卫兵,要求释放被抓的联动人员了,我没问,人家也没说,我只有听下去———“我们一群人到了(大概是公安部)大门口正在喊口号的时候,突然从大楼里冲出来一群警察来抓我们,看来人家早有准备,已经埋伏好人了”———以下是我替他们来表述:当时现场大乱,警察们训练有素,两、三个人对付一个联动分子,抓住人的手脚、胳膊就往大楼里带,动作麻利着呢。问题是警察的人数不如抗议示威的联动们人多,所以联动们受到突袭后,初期肯定受了些损失,有人被抓进去了。但等他们回过神来,就与警察们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女联动们对警察是又抓又咬,又撕又打,或是袭击或是自卫,用他们自己的话形容,像泼妇一般,不弱于母老虎。警察们对她们很头疼,动手轻了不管用,动手重了不好看,有耍流氓的嫌疑,所以把目标主要对准男生。而男联动分子们也不甘示弱,你警察不是抓人吗,我们就来个反被抓。于是就出现了这样有趣的场景:每当警察抓住一个联动分子往里面拖的时候,旁边马上就有同伴上来抱住他往回拉,警方上来三、四个人去搭手,联动方就跑出五、六个人员来帮忙,而且是一个抱一个的后腰一齐用力,双方就像拔河似的抓住一个人如同拉锯一般的反复进行争夺。中间那个人在两方的大力拉扯下,呲牙咧嘴、哎呦哎呦的直叫唤,可想而知,那滋味让当事人绝对难忘。当然,也有象拔河拔断了绳子的情况:有个联动分子被警察抓住了手脚,后腰则被自己的同伴抱得紧紧的,双方较劲正在胶着的时候,突然两方人马纷纷各朝相反的方向摔倒———放心,不是那个联动分子被撕裂开来,也不是他身上少了个零件什么的,那人结实着呢,再说无论是他的同伴还是警察,也不会忍心让他出现一分两半的恐怖景象———而是他的一只白色回力球鞋被拔掉了,那个倒在地上拿着球鞋的警察,显然被面前一股散发出来的臭味熏得够呛,气呼呼把那只臭鞋狠狠的扔了回来,而联动们已经拖着那个单脚蹦跳的同伴跑开了。估计那哥们至少一个星期没洗脚了!最后叙说故事的联动分子笑着做出了最后一句中肯而精彩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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