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外人
槛外人

农妇,母语一般,其他语言更一般,但这些都没有能阻挡我对各种语言和文字的热爱,哪怕是看看也好。

罗姆人-游走在回家的路上 (上)

罗姆人 吉普赛人

前言: 这是一篇2015年的译文,原因是从2013年开始我在瑞典街头、超市看到越来越多乞讨的人,这在之前是极罕见的。瑞典媒体也进行了很多报道,甚至催生了一些行政区开始实施区域禁止乞讨法案。这些乞讨者从外貌看,非常相似,像是同一地区来的,据媒体报道也的确如此,他们大多来自罗马尼亚,而且是当地的罗姆人(他们有个更广为人知的称呼-吉卜赛人Gypsy,因为他们认为这个称呼太具歧视性,而更愿意接受自己语言的叫法-罗姆人Roma)。有一天,我在《哥德堡邮报》Göterborgs- Posten看到一篇两位瑞典记者跟随一位年轻的罗姆人小伙子回他的故乡采访的实录,震惊又难过,于是便全文翻译并上传到新浪博客。上一篇写波西米亚时,想到了文化中所塑造的波西米亚人更多是浪漫、自由和不羁,但现实中他们的来源地在今天仍是欧洲最穷国家的最穷区域,于是便想把当年的译文放在马特市,让我们多一个角度去看一些可能平时不太会关注到的社群。

我当年的瑞典语还不是很好,只能说是尽力了。原文链接:https://www.ttela.se/nyheter/regionalt/fr%C3%A5n-g%C3%B6teborgs-gator-tillbaka-till-onesti-1.1312286

原文作者:Evalis Björk

摄影记者:Stenfan Borg


座位极狭窄,厕所基本功能都或多或少地坏了,空调也不工作,车厢中既热又臭,充斥着厕所的味道,在我们的再三请求下,司机同意打开了车顶的窗户。我们此时正坐在一辆从哥德堡开往罗马尼亚的长途大巴上,单程车票的价格是1200瑞典克朗(注:文中一般货币单位都是瑞典克朗,1克朗目前约合0.91港币)。​

      大巴周四下午离开Nils Eriksson车站,车上除了我们还有大约20多个乘客,多数是在夏季返回故乡的罗姆人,所以车上塞满了行李。​

      Marius Pruteanu (后文叫他小马)是我们的向导和翻译,我们将一路跟他回到他的老家。他是罗姆人,8年前和父亲一起来到哥德堡讨生活。他们一开始住在一个私人为无家可归者捐助的露营车里:​

“车里非常冷,没地方洗澡,周边的人经常酗酒,我怕极了,但就这也比我们在罗马尼亚住的地方好。”小马回忆道。

 “父亲讨生活的方式就在街边拉手风琴,我有时候就站在他边上。”

    现在小马已经19岁了,正在读高中,临时住在哥德堡西面的一个小公寓里,他很愿意参与到罗姆人的各项事务中,因为那是他心的根源。​​

   ​与我们同行的还有小马6岁的弟弟Denis(后文叫他小尼),还有他的继母Aline(后文叫她阿琳)。

“他们这次离开瑞典回罗马尼亚老家,应该不再回来来了。”小马解释说,他继母打算和他父亲分开。

小马和小尼在大巴上(图片来自GP)

  小尼对这次旅行,尤其是坐大巴旅行既兴奋又激动,就连盒饭也喜欢得不得了。他最崇拜的人是罗纳尔多,想长大以后也当足球运动员,或者当医生,警察也不错。但小马却对他这个小弟弟的未来担忧极了,罗马尼亚几乎是欧盟最穷的国家,而且罗姆人又被严重地歧视着。

    一路上小马都悉心照顾着弟弟,几乎不离左右,而小尼也像是小太阳一样,照亮和温暖着大家。

    阿琳说​她在瑞典5年的生活其实算不错,但她还是决定离开。初到瑞典时,她和其他11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有时候也不得不去露营车里过夜。离开瑞典前的时候她住在别人临时租给她的一个小公寓里。

    在瑞典,阿琳的全部收入来自于卖Forum(一种杂志),这基本够她维持生计,她也试着去找过其它工作,有次还得到了做清洁工人的试工,但最终因为不会说瑞典语,雇主还是没有用她。从此,她也放弃了找工作的想法。她觉得进入瑞典社会非常难,自己在这里的前途一片黯淡。

”在瑞典吃的,住的都好太多了,但我还是要回去,尽管我知道回去之后一切都会很困难。“阿琳说。

    卖杂志的时候最好的一天能收入500克朗,但有时候只有20克朗。这次回去她带着自己存下来的1000克朗。

”你对小尼的未来有什么打算?“

”他一定要过得比我好,我要让他上学,受教育。我一定要找到工作来挣他的学费。“

     晚上大巴继续前行,一直翻腾到深夜12点我们还是无法入睡,好不容易有点睡意,但身边不时走过的人又吵醒我们....​

星期五清晨,大巴停在斯洛伐克的一个卡车休息区,我们每人得到一杯盛在小塑料杯里的咖啡,味道好极了。

大清早,小尼还打着哈欠(图片来自GP)

车窗外的景色是阳光照耀下一片片的绿意融融,很美,我们一路还看到了麦当劳和宜家标志。在布达佩斯的路边休息区我们吃了午餐,同时和一位从马尔默(Malmö,瑞典南部城市)上车的女士攀谈起来,她也是罗姆人,已经在马尔默住了17年,这次是陪妈妈回老家的,妈妈年纪大了,要叶落归根。​​

“祖国对我来说就是悲哀。”她说,“无数的贪腐,尽管有那么多资源但还是那么贫穷。有人想回去,但我永远不想。​”​

 “人口数量持续下降,出生率降低,死亡率上升,越来越多的人移民到其它国家,人均寿命是欧盟国家中最低的。”小马说道。​

       小马也提到了大约100年前不少瑞典人移民到美国的历史,那时候也有举家移民到美国的瑞典人。“你们当时做的事情和我们现在做的一样——摆脱贫穷,到一个新的地方寻求新的生活。”​

       在大巴上小马教我们用罗姆语说‘谢谢’和‘你好’。他同时也讲述了更多他的故事,他两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从此和母亲失去了联系,父亲获得了他的抚养权,父子两个越过越穷。“父亲没钱供我上学,我只上过三个月的学,我们通过一些求助和零工来过活。”他家有个在哥德堡亲戚有次说那里可以赚到钱,”当时的想法就是父亲去赚钱,然后让我们在罗马尼亚过上好日子,父亲的梦想就是开个自己的小公司。“​

       但到了瑞典,现实和计划完全不同,开始的时候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有两年的时间他们就住在露营车里,而且日日胆战心惊,因为可能随时会被赶走。​

        星期五早上5点半的时候,大巴驶进罗马尼亚边境,恰巧当天瑞典政府也宣布与罗马尼亚政府合作(注:一项援助罗马尼亚发展经济的计划)。大巴路过又长又窄的道路,路边是大片的土豆田和玉米田。大大小小的村庄里多是盖了一半的房子,看上去好像有人住,但又像是被丢弃的样子。​

     对比是如此触目惊心:现代和陈旧无处不在,豪车和马车同行,棚户区和别墅紧挨。我们的大巴停在一个加油站加油,加油站的设施很现代,泊车区停的车有不少奥迪或是宝马,但就在旁边不远的人行道上,一个光着脚,衣衫褴褛的男人正走过来,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迅速跑过去把他赶走。​

用浇草坪水流行洗手的罗姆小男孩(图片来自GP)

”你看,歧视无处不在。“小马叹到。​

过了一会儿,有一家人路过,他们的全部家当就放在一个婴儿车里,他们在加油站旁边的垃圾筒里翻别人吃剩的三明治,那个孩子就着一边浇草地的水洗洗手和身体。​

       阿琳给了他们一点钱。

早上我们租了一辆车从Brasov(布拉索夫)开往Onesti(昂斯提,后文称昂市)——小马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沿途风景着实美丽迷人:高耸的山峦、低廻的峡谷、广袤的绿色田野和枝叶繁盛的森林不时从眼前掠过。​​

      昂市是一个有三万五千人口的城市,以前也曾经繁华过,人口最多的时候有五万多,现在像是一个没有穿好外套的破落户。人行道和街道从破败的高楼中穿过,中间还夹杂着新盖的超市和一些巨大的纪念碑。​

小马和弟弟在昂市(图片来自GP)

  Saskia Verdes (后文称她阿萨)在昂市居住了10年,她是从荷兰来的,在一个专门帮助罗马尼亚街头露宿者的志愿者组织中工作。她说当地是有一些工厂,但多数都关闭了,以后能不能再开张还是未知数。当时的失业率极高,失业和贫穷像瘟疫一样四处蔓延。

“以前很多人离开罗马尼亚去意大利找活路,主要是因为语言比较接近。但欧洲经济危机后,意大利的工作越来越难找,他们开始去其它欧盟国家找生计。从2014年挪威和丹麦对罗马尼亚公民放开临时工作许可后,他们开始奔向那里。”阿萨说。​

      在罗马尼亚,中等收入的标准是两个孩子的家庭,父母有全职工作,家庭年收入约8万克朗,瑞典的中等收入水平是这个标准的至少5倍,家庭年收入为66.5万克朗。​罗马尼亚的月平均工资为2000克朗,一个高等级学者的收入为3500克朗。​​

“我非常理解当地人离开故土去找活路,但这只能解决短期问题,长期消除贫困只有靠这个国家不断创造工作机会,提高百姓工资收入来解决。”阿萨补充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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