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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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我們的靈魂有超脫一切變化的瘋狂」

反抗性騷擾姊妹篇(下)——以法制暴

我所要講述的自己的故事並不是唯一一次遭遇性騷擾,但是是我唯一一次在一些人的幫助和法律的保護下「獲勝」。

我和Mary在聊珮妍媽媽的文章時,我們一邊感慨珮妍媽媽的勇敢表達,一邊在猶豫要不要講述自己的經歷。伴隨著我們聊天的深入,各自回溯自己的經歷和對性騷擾事件的看法,愈發覺得有講出自己故事的必要,這些作為我們少數在父權社會下的「成功」經歷,值得被講出,也是一次關於「弱者的武器」的表達。

首先我必須強調性騷擾事件是強勢方對弱勢方的傾軋,強勢方自認自己在體能或權勢上有優勢,可以令弱勢方屈服於自己,同時很重要的是,性騷擾事件通常發生於非公開場合,這種私密性讓事情的本真很難追溯,常常出現雙方證詞不一,但在法律上,性騷擾法案都是以被侵犯方的感受為主。

我所要講述的自己的故事並不是唯一一次遭遇性騷擾,但是是我唯一一次在一些人的幫助和法律的保護下「獲勝」,也是走過這一遭讓我覺得有社會制度和法律的保護是多麼重要,我在那一天和後面長久的時間裡都會想到那些遭遇性騷擾甚至更嚴重的侵犯的女孩們求助無門的樣貌。我覺得對於性騷擾甚至性侵上男性極難了解女性,女性的共通性就在於我們看到除自己以外的女孩遭遇此類事件時都會產生極強的震盪感,我們會在那瞬間透過文字的描述「身臨其境」,我們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大概是那種恐懼和無措貫穿於女性的一生。

回到半年前的那一天,臨近中午下課前,我很平常的走在學校裡,辦完其中一件事後準備去駐警隊處理另一件,就在那個路口我猶豫要走繞一大圈的大路還是人少的小路,但又不確定小路有去往駐警隊的路口,猶豫之時就掏出手機看地圖上的標識。事情就在我停下看手機時,一位一米八的男性沒有腳步聲地接近,將我環繞在他懷裡,左手放在我左肩。我當下有點愣住,第一反應是我朋友,但又覺得奇怪,為什麼不是先出聲喊我,反應了一兩秒往右上方看,發現是陌生人,立刻就很生氣,朝他大喊「你幹嘛啊」,他也並不回應我,就這樣停留了一會,他放開手若無其事往前走。整個過程其實很短暫,我都不確定是否秒錶轉過一圈,但是因為後續不斷地對教官警官性平會老師轉述,這短短的時間內藏著無數褶皺,囊括了我所有當天的經歷和後續對性騷擾事件的諸多思考。

其實我當下只有很生氣,即刻站在原地拍了他的背影,發訊息給朋友說剛遇到這麼一件事。接下來我就照原計畫去駐警隊辦事,走進去只是和教官說幾分鐘前遇到這件事,希望他們可以警示大家,剛好那陣子學校裡頻繁發生女生被牽手被搭訕等等各種騷擾事件。教官們很緊張,用手機拍下我拍的照片去查監控,並讓我和他們一起去抓人,就這樣我走進門不到五分鐘又坐上校園警車。教官因為那陣子頻繁的校園事件很緊張,一直問我細節、也問我是否能辨識他。在校園餐廳裡穿梭找人時,我心裡其實還是有一絲緊張,我擔心他比我更快認出對方,我並不希望再次被看到。在警車上面對教官時是我第一次產生疑惑,「這件事要搞得這麼大嗎」,我好像···只是被碰了···一下下···

最後在餐廳找到他,他十分放鬆地在吃飯,我躲在牆邊看教官盤問他、將他扣留在原地。那時間是中午下課後餐廳最多人的時候,我就站在門邊被無數人「檢視」,大家看看教官又看看我。盤問了他一陣子後,教官回來和我說「他這樣是不是讓你很不舒服,他這就是性騷擾,直接報警!」。那瞬間我很錯愕,這是我第二次疑惑的時刻,「這是嗎···?這要報警嗎?」。但我還是照做了,和警察說明地點事件,等在原地,同時也讓學法律的朋友來陪我一起走流程。一位女警和一位男警來到現場後,簡單盤問後女警問我「他這樣是不是讓你很不舒服,你可以選擇提告」,這是我第三次疑惑,「啊!原來這麼嚴重,原來我可以提告!」。後續我就去警局做筆錄、正式提告。

我從突發事件回神後一直都很感謝陪伴我的那位教官,他像是我的情緒的大聲公,我本人其實全程看起來蠻平靜的,他比我生氣得多,大聲告訴其他人這件事的嚴重性,也大聲告訴我「這就是性騷擾」。我後來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平時讀了那麼多女性主義的書和文章,結果到這一刻並不能分清這到底是否是性騷擾。如果沒有這位教官,這件事大概就會被我放過,當作一位女性「正常生活中碰到的刺」。在後續配合調查的過程中,我知道他在那一兩個月中在校園內多次犯案,是我最終幫學校抓到了他,因為對方還有學生身分,我們一起的多位女生透過學校的系統集體對他提告。最後我收到完整案卷時是我最氣最怒的時候,一方面是他和他家人的辯解,另一方是我看到包含我的每一位女生都說事情發生後一兩週比較小心會害怕人接近。到那一刻我無比確定這就是一次性騷擾事件!因為這就是一位男性憑靠體型對女性的冒犯,讓女生們的內心產生對男性的恐懼。

後續也得知他在不同單位多次犯案,警局紀錄和懲罰都不少,我聽到這些時瞬間就有一個個女性提告的樣貌。整件事於我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了性騷擾防治法和性平法多麼重要,我知道了在一個有這些的正常社會裡女性不會被污名化,警官不會在你坐下時就質疑你,你也不會見到對方而應激,雖然我更希望整個社會可以是女性有一天不用「被保護」,但是這種事件發生之時所有人的保護真的會像後盾一樣幫助你,你不用在讓步了。

這就是我唯一一次在性騷擾事件中「獲勝」的經歷,我無法篤定說出再也不會有,但是這一次給了我許多勇氣,讓我好好學習了如何說出不舒服,如何好好維護自己作為女性應得的權利。

女性的生命常常並不屬於自己,無論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還是這些成長過程中一次次女人的屬性優先於人。我回溯了自己過往遭受的性騷擾多是言語性的,非身體性的,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從小我就有很多男性朋友,不同階段都有關係親近的男性友人。男性是極其有領地意識的,我就會被看作我的男性友人的「人」,這種東西和污泥一樣拋不掉,無論是我們平時在公眾場合無比正常的交往還是我一次又一次面對別人曖昧的詢問時強調我們就是「正常的朋友關係」,都沒有用。女性的主體性就是這麼難的一件事,是一場漫長的拉鋸賽,好像所有人只想看到兩種,附屬品或你並沒那麼乾淨,前者你已經被人擷取,後者你可以被任意擷取。

我大概講完了我的故事,其實也有一些後續,譬如對方被診斷有精神問題、學校懲處並不足夠、我極其生氣的說我不接受這個結果且學校不該罔顧這麼多女生願意站出來的努力等等。但這件事於我最重要的還是一份勇氣,我不會再忍耐。


題外話,想在最後小小感謝Eunice,昨天與她見面時聊到另一件事,她說「還是會寫啊」、「因為有話要說」,我當時就想到近幾個月過於忙碌,幾乎沒寫什麼,半個月前看過的電影都來不及標記寫評論。嗯,所以,我也要更多地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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