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想寫民生和政治

剛才打電話給香港的好友，太久沒講廣東話了，劈頭就問：你們有沒有去做檢測？跟住換來一聲不屑，你不是吧，竟然問我這種問題。我說我好奇想知道啊。朋友再啐了一聲，非常不屑，根本不想回答我。我馬上道歉，這問題太侮辱了。

這一年以來，香港發生的事越來越荒謬，受害人可以被屈成是被告，大批可疑的被自殺死亡說成是無可疑，本來的執法者變成犯法者，鹿可以被指成馬，白紙黑字寫明是三權分立，突然又會變成不是，說大家理解錯誤了。

最恐怖的是，有些香港「朋友」竟然跟我說，你接收的新聞渠道有問題，還苦口婆心建議我多看些不偏不倚、客觀的新聞來源，例如華記餐廳(忘了是不是這樣叫)。這位「朋友」每次跟我主動聯絡都是無事不登三步殿，聽完這番勸諭後，我馬上把對方的電話號碼從記事簿中劃掉。耳不聽為乾淨。

因為香港這一年的變化，我跟很多相識差不多半個世紀的朋友劃上休止符。我從沒有懷疑過彼此之間曾有過的友誼，那種感情是不可替代的，也不再可能再找到第二次，因為我也沒有那麼長命，可以再建立一段五十年的友誼了。就是因為我太珍惜了，才感到痛心。相識幾十年，一直稱兄道弟的朋友，最終會因政治立場不同而各走各路，是可惜，是傷心，但做人要忠於自己。我雖然喜歡寫屎坑文，但不等於可以對住屎坑，若無其事的吃飯，還要吃得津津有味。

平時很少講政治，自知對政治認知不足，縱有滿腔不滿，實在難以出口成文，怕寫出來變成潑婦罵街。

荒謬的事天天都在身邊發生。不要說遠方的香港，就看看身邊。

例如之前鬧得熱哄哄的BLM。事先聲明，我有黑人朋友，跟我熟絡的同事也是黑人，我鄰居也有黑人，一個人的好壞不是膚色決定的。

我對BLM本身沒意見，而且支持，但我對拿着BLM這個話題做幌子就非常有意見。

這問題其實五十幾年前在美國已鬧過一次，當年政府為了要「平等」，於是讓成績低於水準的黑人學生入讀著名大學。聽到這個，在大陸成長，有五十歲的，一定還記得當年流傳過一個大學入學笑話：話說負責甄選考生的考試官不看成績，只是叫考生伸出手來，一摸，長滿繭的，就會獲准入學，這些農民入了大學後到底怎樣(我沒貶低農民的意思，我也是出身農民)，我沒深究了。但是，這些成績本來不可以讀大學的黑人學生結果怎樣了？很多被教授勸退。於是出現大批退學潮。

原意是想幫黑人，但反而幫倒忙，因為方法不對。但是，這種方法今天又死灰復燃了。

紐約市市長提出要廢除所有明星高中(即大陸的重點高中)的入學考試，理由是考試這方式對某些人不公平，有些人因為經濟問題，輸在起跑線，無法付高昂的補習費，所以無法跨過明星高中的門檻，因此永遠也不能踏上成功之路。這個看似合理的理由，一碰到亞裔這個鐵板，頓時不攻自破。明星高中的學生，大多是窮困的亞裔，符合免費午餐資格的。

於是，他們又擺出另一個理由了，明星高中的學生族裔沒有反映現實的人口分佈：本市有多少黑人，明星高中就應有多少黑人學生。但是，NBA球員也不反映人口分佈，這一點是沒有人說的，因為政治不正確。

在提出取消入學試之前，幾年前，本市已投入很多資源給貧困學生(集中在某些人種的地區，避開亞裔問題)，給他們免費補習，甚至降低水準讓他們可以考入明星高中，但數年下來，成績仍是強差人意。考進明星高中的某些人種仍是少之又少。

所以，他們出殺手鐧了﹗是考試的問題，要廢除考試才能令資源(明星高中)平等分配。

我一直懷疑喊平等這口號的美國人，追求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平等。

其實道理擺在眼前，一字之淺，就是某些人種不重視教育。這一點其實也不可以說，一說又是政治不正確。不過，有一次，紐約前市長彭博說了，在一個家長答問大會上，他說溜嘴了。一個黑人媽媽要求政府撥多些資源幫助他成績不好的兒子時，彭博隨口說了一句：你好好教兒子重視教育，才好問政府拿資源吧。那媽媽聽得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為何這些資助計劃長久不成功？因為沒有針對根源問題，為什麼不針對根源問題，可能是故意，也可能是不可以明說。現在的政策只會鼓勵某些人更不努力，惡生循環下，他們永遠逃脫不了這個命運枷鎖。而那些政棍就可以繼續用「鼓吹平等」來打動支持者。

我曾去過那些講平等和歧視的學習班，對，大機構也要搞這些政治正確活動。大家討論何謂歧視，但討論內容全都是黑與白的問題。於是我提出亞裔也遇到歧視問題，主持人卻說這個不是討論內容範圍，請集中討論黑與白的問題。登時聽得我火都來了，我本人不歧視黑人，但你這樣說是明晃晃的歧視我是亞裔的身份，歧視也要分膚色的嗎？不可以有白人受黑人歧視的嗎？於是拍桌而起，退出討論。第二天交問卷時，我把這個討論打了個零分，還加了註釋，有沒有負一百分的選擇？

最令我無名火起的是，兩星期前，突然有人半夜在我們整條街區的房子大門、門外石階和房子前的人行道噴上黑漆：BLM。我們這些都是過百年的老房子，大門的塗鴉可以用漆油蓋上，但石頭上的塗鴉是難以清洗的。有鄰居用手機拍到塗鴉的人是一個中年白人男子，認出他住在同一區。

諷刺的是，被他塗鴉的房子，有黑人住的。一個白人在一個黑人住的房子大門口噴上BLM黑漆，用意何在？這件事反映了什麼問題？

鄭念的《上海生死劫》第三章〈紅衛兵〉寫被抄完家後，第二天，一班農民假扮紅衛兵來她家再抄家，家裡已抄無可抄。她家的老僕人感嘆地說：

以後就更是無法無天了。任何人套上隻紅衛兵套套，就可以隨便上人家家裡拿東西。(94頁至95頁)

面對現在的局勢，重看這一段，真的感觸良多。

報警有用嗎？鄰居慨嘆說，現在風頭火勢，警察根本不想碰這個話題，大家只好默默清理門前的黑漆，自嘆倒霉。

這裡的學校兩星期後要重開了。事前做了大規模的所謂民意調查，結果出來是不足三成家長贊成重開校園，讓學生回去上課，七成多贊成繼續在家遠程授課。

結果卻是，因為有家長贊成回校上課，我們不能抺殺這少部分家長的訴求，所以最終決定是重開校園。

WHAT? ﹗

我跟朋友談論這些荒誕，朋友卻說很明白這些少部分家長的心聲，因為小朋友在家遠程授課真的是很慘的，不是小朋友慘，是家長很慘，朋友也是受害人。小孩子無法集中精神對住電腦上半天課，大部分時間其實是父母要看管着他們。但問題是，現在大部分人都在家工作，有小朋友的，根本分身不暇，恨不得孩子快點可以回學校上課。

結果，解決方法就是全人類都要回學校上課。那七成多家長當然反對。政府又祭出另一個折衷方法：想在家遠程的就遠程，想回校上課的就回校吧。

看到這裡，你可能已頭大如斗，不想看下去了。我也是。不過我還要繼續寫。

這個方案對教師、員工造成很大的身心壓力。我有學生當小學教師，家有老父，就已經開始晚晚失眠了。上班後要不要搬出去住，上班時如何保護自己？

學校還沒有正式重開，昨天新聞已爆出有兩間學校分別有一名教師檢測時呈陽性。現在政府對教師和員工是採樣檢測，比例大約是20%，即是回到學校上班的人有80%是沒有檢測過的，是不是無症狀患者也不曉得。如果你是家長，還敢讓孩子回校上課嗎？

於是，又有人想到解決方法了。在校上課的地點不是在教室，因為教室太小，空氣也未必流通，於是大伙兒在禮堂上課，大家相隔六尺，然後打開電腦，用視像會議，跟自己一人坐在教室的老師用視像交流上課。

那跟在家遠程上課有什麼分別？還要冒險坐車上學，還要冒險跟別人坐在密封的空間裡幾小時。

寫到這裡，我已是一肚氣。再寫下去，怕會爆血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