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stin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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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習寫作與影評

《1917》:展開被時間壓縮的歷史,情感共鳴跨越時代

圖片來自網絡

2月10日揭曉的奧斯卡獎項中,電影《1917》(港譯《1917:逆戰救兵》)獲得最佳攝影、最佳混音、最佳視覺設計獎,與早前頗受關注的最佳影片及最佳導演無緣。

該片由導演Sam Mendes參考其參與一戰的祖父的經歷改編而成,除卻一戰題材,導演與攝影師Roger Deakins所堅持的一鏡到底拍攝方式也為影片贏得了額外關注。

驚險歷程的開始往往毫無徵兆,英雄的締造源於普通人身上那殘酷的勇氣。稚氣未脫的下士Blake被通知到將軍的指揮所接受任務,他以為自己幸運的被指派了運送物品之類的美差,因此拉上了好朋友Schofield。出乎意料的是,二人拿到的任務是將停止進攻的信在第二天清晨之前送達另一戰隊,使該部隊一千六百位士兵避免陷入敵軍佈下的陷阱。Blake必須接下這項任務,因為那隻隊伍恰好是Blake的哥哥服役的部隊,而Schofield則帶著不情願的表情及小小的抱怨跟著Blake同行上路。他們穿過英軍長長的戰壕,踏入未知的戰區...

自二人踏上送信之路,一鏡到底的拍攝手法為觀者營造出身臨其境的觀影體驗。銀幕前的觀者彷彿走在兩位士兵身旁,看著無人戰區中戰死的人與動物的屍體,跟著主人公走在泥濘而不平坦的路上起伏,與Blake和Schofield一同膽戰心驚地走進德軍留下的地下空間。

走出敵人的空陣地,渾身塵土的二人迎面碰到幾棵破敗花園中的櫻桃樹,那些盛開的花朵為無情的武器戰場增添了引人想像的背景,也許在戰前這裡也曾是某些人魂牽夢繞的家鄉。置身於櫻桃樹間,Blake和Schofield也談起了家鄉,兩位平面化的人物在這一刻才漸漸有了些許立體感。

然而命運的無常卻隨著一架飛機的墜落而降臨。Blake和Schofield在一幢破舊房屋停留時,一架飛機墜落,他們本能的拉出駕駛位上的飛行員,卻發現對方因疼痛喊出的語言與自己的不同。一切都發生的非常突然,原本在施救的Blake被德國飛行員捅傷要害,而Schofield開槍殺死對方時還透著不熟練與心有餘悸。

失血過多的Blake難以想像自己的生命即將結束在這異國的無人之地,而視覺緊跟二人的觀影者亦難以接受那充滿活力的年輕人在自己眼前走進生命的盡頭。這一刻,相距一百餘年的一戰歷史畫面被拉近到觀者的現實生活,那些遙遠戰爭裡逝去之人都是這樣在無法預知的一天迎接無常命運的降臨,他們不是書本上的數字與資料,而是被時間折疊起來的鮮活生命。Blake永遠留在了那裡,和Schofield一起上路的只有那封信與Blake手指上摘下的戒指。

瘦高而面色蒼白病態的Schofield看起來本不像一位可靠的送信之人,Blake去世後,他一人前行,短短一夜的時間演繹出「平凡人的史詩」。接下來的長鏡頭裡,Schofield正面遇上敵人的襲擊,險些送命,甦醒後的他在黑夜中跑過被炮火點亮的殘垣斷壁,拖著受傷的身軀尋找目的地的方向。為了躲避敵人的追緝,他跳入瀑布藏身,在漂浮著屍體的岸邊,終於聽到了熟悉的英國民謠......

留下那封信是否送達的懸念不談,影片的長鏡頭令不少觀影者在映後尋找影片中的剪輯點。一鏡到底為《1917》贏得不少讚譽,也受到不少「炫技」的質疑,有影迷認為影片「技術高於情節」、「情節過於單薄」、「人物不夠立體」等等。紐約時報近日刊登一篇對《1917》的評論,認為導演將殘酷的一戰拍攝為振奮人性的英雄歷程,忽略了一戰的真實歷史。

除卻影片在技術與情節上的褒貶不一,《1917》所展現的是截取自那場百年前世界大戰的一個橫截面,用鏡頭追蹤兩位普通士兵怎樣完成一項難以完成的任務。影片中的兩位士兵走向未知而驚險的戰區,正如歷史上的一戰士兵在參戰時也在經歷他們的未知與驚險。後世人還原的場景、編寫的情節雖然未必完全符合歷史與當事人的經歷,但影片所展現的情感節奏卻令觀影者與主人公及歷史中真實存在過的那些人有了「同呼吸共命運」的連接。

Blake與Schofield的戰時友情、Blake對死亡的恐懼、Schofield在戰場對家人的想念、Schofield為了阻止素未謀面的一千六百位士兵陷入敵方陷阱時的一往無前...那些人類生活中共有的情感在時間這個縱向緯度上相遇,一戰與一戰老兵不再是冰冷資料上的文字與數據,而是與我們一樣有多種情感的人。在影片所截出的歷史橫截面裡,我們與歷史人物共享著同樣的感受,在縱向歷史長河中,我們與他們在情感上彼此連接。

同樣是一戰題材,戰爭紀錄片《They Shall Not Grow Old》(港譯《不老的戰跡》/台譯《他們不再老去》)也為不少電影愛好者稱道。該片由導演Peter Jackson指導,使用現代修復、上色及3D技術為百年前的戰爭紀錄片賦予色彩,令百年前的黑白紀錄片重煥新生。影片以多位英國老兵口述為旁白,展開了一段入伍參軍、參與戰爭到戰爭結束的歷史。

士兵口述的感受與經歷集中反應了「戰爭的面貌」。入伍前他們是售貨員、農夫、不符合參軍年齡的青少年...入伍後他們只能吃重複的罐頭燉菜,用槍開火的餘溫為自己泡一杯茶,在戰壕裡席地而睡,應對突如其來的敵軍炮火,為死亡祈禱…面對戰場上的攝影機,士兵們拍醒地上睡著的戰友,一起對鏡頭露出憨厚笑容。《They Shall Not Grow Old》在情感上同樣給予當代人並不陌生的體驗,觀影者會發現百年前與本時代的年輕人並無太大不同。

對比一戰百年後的兩部影片,紀錄片濃縮了一戰老兵的個人感受與經歷。而《1917》則用兩位士兵的歷程告訴觀影者,一個時代裡個體的命運與選擇。

戰爭年代的個體命運總是逃不開一個終極謎題——死亡。《1917》中,死亡是突如其來的,又是與責任、親情、友情混合在一起,撕裂成一曲輓歌呈現給所有觀影者。跨越時間與空間的界限,Blake的逝去正如戰爭中無數無名之輩的逝去,不斷詰問著世人「戰爭的意義」。

臨近片尾,Schofield爬上岸,順著熟悉的英國民謠找到一支英軍部隊。清晨的樹林中,士兵們或站立或坐下,靜靜傾聽一位士兵吟唱《Wayfaring Stranger》。歌詞中自述著「我只是一個落魄的徒步旅者,穿行在這充滿悲哀的世界,但是我即將到達那個光明的世界,那裡沒有疾病、沒有勞累、沒有危險,我要去那裡見我的父親,我要留在那裡,不再流浪,我只是要去約旦河,我只是想要回家。」

雋永的歌謠響徹森林,聆聽歌謠的士兵們肅穆中透著懷鄉的哀傷。走上戰場前,這首帶有宗教色彩的歌曲透露出無形命運的召喚。百年前的士兵這樣應對死亡,平凡的他們面對死亡有無盡的哀傷,也有視死如歸的勇氣。

觀盡兩位士兵的送信之路,超越時間的情感共鳴讓相隔百年的我們與他們連接。他們給出的問題關於戰爭和死亡,2020年的我們,將怎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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