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b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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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播學matter,非虛構愛好者,研究興趣:Strategic Communication; Media Culture

駐足在流金歲月之城

羅大佑在一次訪談中說,香港人的拼搏精神令人敬佩而又慚愧。香港的拼搏不是一般程度的拼搏,是一種用生命追趕時間的“死志”,卑微渺小的階段要拼搏,成長階段要拼搏,最當紅、最風光之時更要拼搏,走下坡路沒有理由不拼搏,這一點在劉德華身上可謂體現得淋漓盡致,從一個小胖子到四大天王,如今臨近老年還在娛樂圈打拼。在前特首曾蔭權的推廣下,“打唔死,搏到盡”正式成為香港官方的獅子山精神。如今,面臨牢獄之災的曾特首,是否還會想起這句口號?會不會再“搏一搏”呢?

9月23日坐高鐵到西九龍,因為是第一天開通到香港的高鐵加上中秋假期,深圳北人很多,不得不趕,中間有人插隊,走違規通道,也只是招致幾聲抱怨。這時候,我就會想到上個月在香港因為把垃圾放錯位置,就有當地人過來和我理論。我是非常佩服他們這種維護自己生活環境的意識,更難得的是面對面的直接訴求的行動。讓我深刻反思,是否在內地活得過於無視生活秩序。

高鐵的開通,特別是在西九龍的一地兩檢,免不了一番政治撕B。說實話有些厭煩了,人人皆想爭取民主,可惜這裡的對手掌握了太多力量,而且更多是暴力。猶如玻璃瓶里的蒼蠅,怎麼亂撞也突破不了。

實際上,所謂的democracy、所謂的freedom,是對當權者的約束,讓他們在合理的秩序中遏制人性惡的一面、更多地施展才華。但是,democratization后,人人都是當權者,人人都要遵守秩序,我們這些非民主原住民真的可以適應新的生活秩序嗎?

看到端新聞採訪一個從西九龍坐高鐵到廣州的阿伯,他說的內容很有意思,大概是講:香港有很多自由,我這輩子都沒有用完,內地也是有自由的,可是對於不知自由為何物的人們其實是無所謂的,置於香港50年以後會怎麼樣,誰管他,我早就死了,現在就是要好好享受高鐵的便利。

“享受”這個詞在白話中有個對應的字——“歎”,歎早茶、歎冷氣,是最常見的說法,可見對“享受”一詞的理解其實很物質,從現在的生活水平來看,吹著空調吃幾籠粵式點心還停留在較低水平的物質享受。那怎麼辦,只能搏到命都不要啦。

這次來香港住在美麗都大廈,就在重慶大廈旁邊,也有不少東南亞裔、南亞裔的人。入住小旅館Toronto hotel,老闆和服務員都是東南亞裔女生,房間連10平米都不到,開門即是床,但是整齊乾淨,設備齊全。有意思的是,Check in的時候不會講英語,她們不會講普通話,只有一個會講白話,也是第一次付服務費,之前都唔知道有哩種事,簡直是雞同鴨講。這就是Gordon 所說的低端全球化,處於世界中心的邊緣地帶。講開又講,這些東南亞裔in Hong Kong but not of Hong Kong,背井離鄉到這裡生活、拼搏,相比那些在中環乞討的白種人,顯得尤其可貴了。

講到拼搏這個話題,90年代TVB曾經帶起一句網紅口號——“搏一搏,單車變摩托”。在尖沙咀金麗化妝品批發公司,門內門外,三道風景。門內,一批港代在裡面熱火朝天地採購,本來逼仄的空間頓時塞滿了人,她們的真·男朋友站在門口無聊地守著行李箱,還有一堆廢紙箱散落在門口。我被Lily叫了進去幫忙看東西,好不容易擠出來后,看到一個骨瘦如柴的阿婆坐在地上整理紙箱,她拿起一個化妝品的包裝紙箱,用小刀割開紙箱上的膠帶,壓平整,放到她的小推車上,然後再拿起下一個紙箱。整個過程不容置喙,用了接近30分鐘整理一百多個紙箱后,她拉著3米長、1.5米高的裝滿紙箱的推車緩慢前行。

走在彌頓道附近的幾條街上,不時有人拉著收紙箱廢品的推車風馳過去,他們的身影像是隱藏在紙箱里。果然,在這裡,需要搏到盡,搏到老。

生老病死,在香港人眼中,或者說站在香港這片土地上的人,好像從來不是什麼人生大事。為什麼要說站在香港這片土地上的人呢?無論是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還是暫居此地,或者在這裡流浪的人,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推動,不得不緊張起來,不得不加快腳步,不得不奔向目標。可悲的是,往往目標是不明確的,只是身不由己在“路”上,沒有人能停下來。其實談不上可悲,只是有些尷尬。

在這個講究拼搏的城市,實際上也是無視拼搏的,階層固化,上升通道被堵死。根據樂施會最新發布的《香港不平等報告》,香港有130萬生活在貧窮線下,貧富差距達44倍,更可怕的是4個未成年人中就有1個是貧窮兒童。拼搏、奮鬥的意義何在?從這個角度看或許可以更好地理解佔中行動和雨傘行動吧。

“宜家有時間死,冇時間睇醫生。”加威老道上一個售貨員乘著沒有客戶的時候,站在店門口和旁邊的保安聊天。

“呵呵,連死都冇時間啦,工作大過天。”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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