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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成的抗议

(编辑过)

晚上七点多,夜色沉下,我套着一件连帽衫,出门了。衣物各处的口袋里有一串钥匙、一只口罩、一支油性笔,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从网上抄来的抗议口号。还带了一顶帽子,帽檐太大太结实,只能沿着帽檐的弧度贴在腰侧,用衣服遮住。

我计划像一个饭后散步的市民那样,慢慢绕道走到一处核酸检测点,那旁边有一个公共厕所,人流量大。口袋里的那支油性笔在两天前就被我找出来了。那天我去见同学,会在市中心的一个站点下车,我准备把口号抄在公共厕所的一个隔间。进厕所的时候,看见门口有两个执勤警察在聊天。厕所不大,而隔间全都有人,我在小便池撒完尿,磨蹭了大约一分钟,人来人往,但隔间依然没有空出来。退身洗手,离开了。

去见朋友那天,我只觉得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最后想到的唯一可行的方案就是在公共厕所的隔间抄下标语,一方面是传递口号,但更多的还是有一种无法克制的冲动,虽然怯懦但又想要表达出愤怒。隔天上网才发现,不约而同,看到所有在国内的线下表达,几乎都是在公共厕所里抄写口号。此外还有人在某地斑驳的外墙上喷写。我敬佩并羡慕他们的勇敢。

现在油性笔又揣在了兜里,没有带手机,绕着路朝目的地缓缓走去。用余光朝上方看,几乎每处路口都有摄像头,有像射灯一样的,也有半球状的,我继续像往常一样慢慢往前走。唯一能绕过的摄像头,只有布置在街巷中间、朝向街对面的那种,从它后方绕过。但极少,绕过也没什么意义。

因为是绕道去那个公共厕所,有一段路上完全没有行人,只偶尔有些汽车或电动车驶过,又是入秋了,觉得自己显得有些突兀,还经过了一个派出所和一个交警大队。连我自己也在怀疑,这完全不是一个饭后散步的人会走的路线。是连续的摄像头让这些变得令人恐惧的。

我终于到了目的地附近,路口的摄像头指着进出两个方向,有人在散步,有人坐在附近的长椅上,我从摄像头下走过,走进一片远远的路灯照不到的树影里,走到了公共厕所附近,没有看到摄像头。我在黑暗中戴上了鸭舌帽和口罩,还计划在厕所里写完口号之后把卫衣翻过来,套着反面,遮住图案。

但也是在这时候觉察到了不对劲。厕所每面墙的上方,临着屋顶大约半米,是透明的空间,灯光直接从里面照出来,从稍微高处点看,尽管看不见全貌,但看得见隔间的顶部。我还是走到门口了,旁边写着“智慧厕所”,顶部还有一个屏幕,上面显示着有几个空位,这次全都是空位了。我继续走进去,找到隔间,关上门,环顾一下四周,头顶能隐约看到墙外的一些黑影,可能是树,也能看到整个厕所的天花板,靠出口处挂了一个电子显示屏,另一方有一个小红点亮着,不是摄像头,可能是什么感应装置。此前我只是偶尔在白天路过,没有进过这间厕所。

厕所格外干净,甚至隔间的墙面上都还有水珠,应该是被环卫工人冲洗过,水珠还没有完全蒸发。我从来没有如此细致地观察过周围的环境,同时在想到底要不要写下标语。最合适的位置是隔间门的旁边,有一个放纸巾的盒子,还有一个用来临时放钥匙、手机之类的十厘米左右宽的台子,台子下方最隐蔽。我蹲下看了看,也是被冲洗得干干净净。我怯懦地没有写下标语,当时的判断是往来的人太少了、不确定厕所附近是否有监控、厕所刚被打扫过因此假如被发现的话更容易被缩小范围。

我走出了厕所,视线范围内只看到零星三四个散步的人,核酸检测点早就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回家的路上有些放松,又有些自责。这种混杂着胆怯、愤怒、恐惧、算计的心理,因为暂时的放弃而变得不再那么强烈,但肯定会无数次重现,就像过去已经无数次出现那样。回家路上我把纸条撕得粉碎,一点一点丢在了沿途的垃圾桶里。油性笔还留着,心里的愤怒和阴郁又缓缓升了起来。在漫长的未来里,我将与它们共处。


北京四通桥抗议:“不要核酸要吃饭,不要封控要自由,不要谎言要尊严,不要文革要改革,不要领袖要选票,不做奴才做公民”;“罢课罢工罢免独裁国贼习近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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