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憑無記
無憑無記

20220207

回歸生活

最近一次見心理醫生的時候,我好像已經沒有什麼痛苦需要糾結和傾訴。我開始抗拒那種墮落的沈溺,開始享受一些專注和渴望,也開始試著忍受生活中一點點不如意的細節,接受自己的不完整和不完美,反而更能遏制住殘缺部分裂紋蔓延的速度。在這段時間裡,我見了當地的精神科醫生,停了焦慮的藥,加量了氟西汀,不知道是藥物加量的原因還是我聽從了心理咨詢師的建議,要保證最基礎的一日三餐以及保證每天都能出門,亦或是家裡的情況稍微穩定,即使逐漸恢復工作的我和以前一樣忍不住分心和不務正業,但我變得多了解我自己一點,不再背上滿滿的自責與內疚,盡可能小心翼翼控制自己焦慮的份量,不願再被情緒壓制在床上。

其中一件最讓我激動的事情是我有了自己的小空間。雖然它真的很小,三十呎不到的地,IKEA的高架床甚至不能按說明書所說的放倒安裝,三個人從早晨奮戰到深夜,互相嘲諷對方誤裝的小細節和高舉床板時的滿臉通紅,笑到肚子疼也未能完美安裝好。
在採購家具時,我畫了一個設計圖,L型的工作台,舒服的地毯地墊,簡陋的小衣架,緊湊而溫馨的私人空間⋯⋯然而,在我叫了輛gogovan把行李搬進房間的那天,我發現!三十呎的地!我的行李滿滿當當地塞滿了至少20呎的空間!還有一些開箱後才發現不如人意的家具,我看著我最愛的一件運動褲在我的半自動洗衣機裡,全是殘留的洗不乾淨的泡泡,褲面被劣質而鋒利的甩乾桶划破,黑色的絨線從排水口流出來,漂浮在浴室的地面上,堵住下水道的網。我的情緒down到最低點,讓我開始懷疑搬家是否真的是幼稚的衝動,為什麼我偏愛的體驗在別人看來都是異想天開並終將被證實。但當我啜泣著向男朋友訴苦時,他並沒有順著我鼓勵我將新買的洗衣機扔掉,而是幫我想我在使用過程中可能可以改進的點。平靜下來之後,我意識到我又一次被情緒勒索了,我將一個甩乾桶的問題上升到了否定我之前所有做決定的思維方式。
我開始重新構思設計圖,重新選購一些非常重要的儲存箱或是儲物架,開始學習一些斷捨離的思想。這些確實有用!雖然時間跨度很長,但我的小房間終於成為了我理想的樣子,高架床的上層用來睡覺,旁邊掛著的小籃子裡放著些小夜燈,蒸汽眼罩,按摩儀,紙巾,偶爾放上想要睡前看的書或是kindle。床下靠窗的那一面是我的簡約伸縮衣架,並在一半的位置放上IKEA平鋪的晾衣架,一些大件的會滴水的衣服則在洗完後先在浴室的伸縮桿上掛上一兩天,不會滴水之後才挪到房間裡的衣架上繼續晾乾。衣架的底部放著一些鞋盒,裡面是平時很少穿到的鞋子。而常穿的鞋子則被我放在貼在門後的鞋架上。
窗邊的另一個小角落則被我象徵性地放上了一個小地毯,放上一個帶著靠背的小坐墊,散落著幾本書,是我可以蜷縮著閱讀的小角落。書桌在床下窗的對側,桌上再加了一個小書桌,讓我的螢幕可以架高在頸椎最舒適的位置。中間是我的工作椅,也就是平時我是面向書桌背對我的晾衣架。兩個桌子拼成L型工作台已經不太可行,我買了一個和我的桌面齊高的小尺寸木製架子,把我的電鋼琴的兩端分別放在架子和桌面上,中間的空檔部分則塞進我的四個裝著衣服或雜物的大儲物箱。書桌與牆的空隙正好放上我的行李箱和另一個窄儲物架打底,上面堆著我的吉他和一些外出後回來暫時不洗的外套。
廚房裡只有簡單的電磁爐,焗爐和燒水壺,兩個小冰箱實現我日常的食品儲存。廁所浴室裡除了洗漱用品也沒有別的新意,門口是一些洗衣機抽濕機吸塵器等常用電器。大約花了一個半月,我終於把我的電鋼琴接上電,指示燈亮起,按壓琴鍵傳出聲音的那一瞬間,我大舒一口氣。似乎我喜歡的生活也不能被草率地扣上理想主義異想天開的帽子。

不再把自己困在房間裡的好處是即使在被迫social的時候感到難受,認識新的人新的生活方式,竟然能開拓自己的期待。與其沈溺在自己的老套思想裡覺得一切都玩完了都不開心了,不如索性掙開枷鎖,嘗試一些新領域,如開盲盒般,懷揣的那份小小期待已經足夠讓人驚喜。
最近在急救課上認識了一個姐姐,從外表來看差點以為我們是同齡人,但隨後發現她已經是一位大兒子已經11歲的媽媽。但並不妨礙她為了工作考取急救員證書,同時也在不斷讀更高的學歷提升自己,和尚未出社會的新人並無區別。當時我的社交焦慮來源於我之前搬家時不好的經歷,一個即將搬走的中年女鄰居數次熱情地說捨不得她的傢俬,不忍心扔掉要給我,並數次點評我的房間,規劃好她的傢俬能夠擺放的位置。盛情難卻,我答應了,她在搬來時突然提出我需要給一點並不合理的友情價,我愣住,想拒絕,她突然拉下了臉開始指責我,無奈之下我不情願地接受了這筆交易。
在此之後,我對打著同鄉人旗幟的熱情非常警覺,我寧願自己撐過所有的困難,也不願意放下戒備接受別人的好意,我覺得以我為人處事的能力和性格,只會陷入更大的尷尬。但是這樣的尷尬並沒有發生,那個姐姐是真的熱情,像照顧她的兒子們一樣把我和男友當作弟弟妹妹來照顧,分享喜歡的咖啡食物,分享她的急救用品。考試結束後,我們在車站道別,她依舊堅持拒絕接受某天我們AA的午飯錢,反而讓我有些小小內疚,我的警覺與冷漠是否有被她察覺到。
還有一位工作了幾年又重新回來讀不同學科的master的同齡人,是我在心裡急救課上認識的。這幾年我明顯地感覺到周圍的人開始變得很down,但我相信成長的煩惱或者是成年後的擔當不應該體現在情緒的負面表現上。即使和我想像的“成熟”不同,我也很難意識到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不過開始直面自己的性格情緒,敢於辭職再重新探索新的領域,真的很了不起了。或許現在看來的大代價才會是未來通透生活的基石。真心祝福小姐姐可以在即將來臨的畢業季找到喜歡的工作方向,或者說調整自己的心態和思維來fit當下的社會運轉。
年後還參觀了一對同性戀人剛裝扮的新家,陽台,餐廳廚房,客廳沙發,睡房,工作房,咖啡機,高層寬闊的視野,一梯一戶的社恐人最愛,可以坐幾分鐘古老的叮叮就晃到市中心,下樓幾步遠又可以開始行山,在山道上看別人遛各個品種的寵愛得很好的狗狗們⋯⋯當下的我 粗淺地認為,這就是我對未來生活期待的天花板。但當其中一位朋友表示自己和家人親戚聯繫很少,“一接電話就被催婚”時,我才意識到他們面對傳統觀念時的無奈。但我還是期待溝通能帶來思維開放的理解,應該很少人能不贊成這樣美好而甜蜜的生活吧。不過再退一步,應該還是要學會為自己而活,因為別人逢年過節居高臨下的幾句碎碎念評價就壓抑自己的感受,才是遺憾。

剛來香港的時候,我執拗而孤獨。我迫切想體會最當地的生活,又不願意人云亦云地走馬觀花。但熟悉當地生活的人一般都有當地穩定的朋友,並不容易從他們原本剛好舒適的生活裡抽出一點時間和精力陪伴一個一無所知的陌生人來探索。所以某晚我正在回家的電梯裡,手機屏幕跳出來群組裡約出行的消息的時候,我突然很感慨,有種被接納的感覺,不再是我需要別人來帶我玩,或許我的加入也能讓別人的出行開心多一點?
幾日後的傍晚,我和我的朋友們去了海邊的沙灘,我聽著海浪,坐在野餐墊上專心用我在碼頭印度商品店買的染劑畫紋身,我的男友在沙灘上收拾樹枝搭城堡,另一個朋友先把自己的焦慮寫在沙灘上,接著又開始隨意寫寫畫畫。我們架著手機拍延時攝影,想等漲潮的海浪沖毀城堡。但我們先看了夕陽的餘暉,又被海風吹得有些許涼意,海浪還沒能持續地夠到城堡,倒是寫下來的焦慮畫上去的畫被沖得吹得越來越模糊。
夜幕之下我們一邊大笑一邊不情願地拆掉了城堡,收拾野餐墊離開早已空蕩蕩的沙灘。真的是一種很久沒有體會到的放縱和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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