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宇宙共建計畫35｜蘭卡拉星的未來

「Q？」

等到了船上貝娜才開口。

他看得出來他的兄長阿思克有意隱藏這個「從天而降的訪客」，從發現他脖子後方的條碼後，阿思克就異常謹慎，把身上用來阻擋風沙的披風脫下，還把「Q」裹得嚴實，確保沒有人可以發現，「就在剛剛，一個人類倏地掉在蘭卡拉」。

貝娜知道即使在這個什麼荒謬事情都會發生的蘭卡拉，「從小型黑洞裡面蹦出一個人類」，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小事。

「恩……Q。」阿思克語帶敷衍，雖然飛船會自行駕駛，不過他從不把注意力移開駕駛主控盤，長年與政府軍的游擊戰中，他可學會了教訓。

「你是不是敷衍我！我……我有能力保密，我不會亂說的。」

「啊？什麼？我怎麼可能敷衍你，貝娜。」阿思克把視線短暫瞥向他的妹妹，黃綠色的眼珠有著一點溺愛。

「只是……Q的資料真的很少，其實我知道的也不清楚，我只知道『Q』的名字，永遠非常值錢，在黑市的交易中，光是知道Q『有可能』跳躍到哪裡，就已經是天價的蘭卡拉幣，還必須先支付才能獲取情報。更何況，『他很可能就是Q』，我可不想引來殺身之禍，即使同為游擊隊的夥伴，也有風險。」

阿思克在說那句「他很可能就是Q」的同時甚至還壓低音量，就算飛船上只有他們倆。

貝娜轉頭，看了看躺在後座上的Q，這樣一個稚嫩的外貌加上鮮嫩的皮膚，還有彷彿一捏就碎的頭骨，以及看起來移動「肯定非常緩慢」的雙腳，怎麼看都不覺得這個Q，值這麼多蘭卡拉。

「先回到舊城基地再說吧，那邊至少安全點。」

阿思克又把注意力放在主控盤上，貝娜則趁這段時間打磨他的獵刀，那是阿思克在他十三歲的時候送她的禮物。

剩下的時間裡，座艙內只剩磨刀石與獵刀摩擦的聲響，伴隨有時候飛船屏障與風刃撞擊的轟鳴聲，嘈雜中倆人卻都沒說話，彷彿山雨欲來的寧靜不斷擴張，而Q一點聲響都沒有，如同已經死去般，但看著他上下起伏的胸口，便知道他只是睡著了，沉沉地睡去，如同跌落在永無止盡的夢網之中，像是一隻安靜的角貓。

飛船飛抵南方舊城基地後，阿思克就異常安靜，貝娜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只要他的兄長想做什麼，她都一律配合。

雖然她總愛做一些冒險的事，早上偷偷帶羊皮卷軸騎飛行器去探路的事情就是其中一筆瘋狂事蹟，但只要阿思克擺出這種認真的臉，她就知道「這事情大條了」，絕對不能出差錯，至少這點分寸她還是有的。

阿思克把本來用來裝獵物的包包清空，再謹慎地把Q的雙腳蜷曲，雙手保持抱膝動作，讓Q可以偷渡進基地。

貝娜都看傻了眼，這……阿思克會不會太輕柔了，她從沒有看過他的兄長這麼輕手輕腳。

雖然她也知道這Q來頭不小，也擔心碰傷了他，但是……她總覺得阿思克不只是用「有價物品」的態度在看待這個人類，貝娜從那個豎瞳中看見映照在其中的人類，還有蘊含的那種溫柔，貝娜從沒見過，即便看她的時候也是。

南方廢墟基地的運作方式很簡單，六戶家庭組成這個基地，輪流外出採買或狩獵，回來的時候，只要繳交其中一半給公庫，剩下的部分全都歸各戶籍私有，不論你帶什麼東西，只要有一半上繳，大家就不會有異議。

當然，前提是你不會因為帶回來的東西，給基地惹上麻煩……。

彼思家就曾有人趁狩獵私自帶回異種獸的卵，搞得基地人仰馬翻，差點把大家的家都給燒了，最後還是靠阿思克出馬才把事情解決。

而那隻異種獸被帶回黑市出售，取回的金錢全部充公，還得幫大家負擔房子修繕的經費，六人會議決議，彼思家也不能有怨言。

「希望Q不要害我們惹上麻煩。」

貝娜下船的時候心裡這樣想著，肩上背著裝有Q的獵物包。

可能是因為阿思克在基地中人望很高，在六人會議中也佔有一席，畢竟阿思克家就只剩他們倆，當然是派出身為頂級Alpha 的阿思克當作代表。

門口負責檢查的哨兵拿了一袋今天應該要上繳的物資，看都不看一眼貝娜身後的包包，輕鬆通過檢查，簡簡單單就把Q帶回家。

貝娜回到她的房間裡，鐵桌上的角貓生態觀察箱隱隱發出橙黃色的亮光，黑色的角貓此時正在觀察口的地方跳上跳下，大概是感覺到貝娜回家了吧！

「烏特~你今天還好嗎？」

貝娜用比平常還要高頻的聲音說話，聽說這樣角貓會更親近人，不過那又是一個沒有驗證過的傳言。她一邊看著觀察箱，一邊把身上的獵刀掛在牆上，又把外層的防砂長袍順手披在鐵椅的椅背。

「烏特~有沒有想我啊！」

貝娜打開觀察口，讓角貓烏特可以走到她的手心上，聽說在遙遠的象圖星球，那裏的人可以用身體擁抱角貓呢！真讓貝娜羨慕。

烏特是阿思克送給貝娜的禮物，那年他倆的父母在北方的戰亂中不幸身亡，貝娜一滴眼淚都沒流，總是笑笑地跟阿思克說：「貝娜不難過，我很堅強。」每當這時候，阿思克就會抱抱他的小妹，可是她卻總是更大聲地重複那一句：「貝娜不難過，我很堅強。」然後一滴眼淚都沒掉。

阿思克當即就知道這是謊話，卻不忍心戳破她，只是蹲下摸摸她的臉頰，又說：「我知道。」再用盡全力地擁抱她。

某天到碉堡採買南方基地所需的時候，從商人手上看到美麗的烏特，阿思克當即就花光家裡所有積蓄，只為了幫貝娜，他親愛的小妹買下烏特以及整套角貓飼育組。從那天起，貝娜才終於撿回丟失的情感。

也是那一天，阿思克看著貝娜捧著角貓，一邊摸著烏特一邊嚎啕大哭，他才終於放下懸在心裡的大石頭。

雖然戰爭的無情帶走了他的父母，至少，他還守住了他的貝娜。

晚餐在餐桌上，阿思克用今天在碉堡買的新鮮犇肉配上馬薯用文火慢燉，加上黑市才買得到的北方香料。

「今晚吃得也太豪華，這是馬薯燉犇肉吧？」貝娜心想。

不過他沒有要抱怨的意思，畢竟這是每年團聚節才會吃的好料，既然今天就有，她可不打算說任何一個字，打算安靜地扒飯，有什麼問題，好料下肚之後再問。

阿思克顯然也是這個意思，大概是希望貝娜別問太多，至少……晚餐結束之前還不要。

而此時Q(雖然貝娜在回家的路上吵著要幫他改名字)依舊在客廳上的破舊墨綠色布質沙發上睡覺，彷彿永遠都不會醒似的。

晚飯過後，貝娜在流理檯前洗碗，阿思克在保養他的槍械，機械式的左輪手槍，需要每天保養，才能保持正常運作。這幾乎是大戰前的遺物了，自從反抗軍一敗塗地之後，帝國的武裝部隊已經不再使用這種武器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機甲部隊。

雖然老舊，卻是父親的遺物，也算是阿思克紀念自己父母的方式，每天保養，隨身攜帶。

「所以，你今天去的遺跡，你說跟『祖尼遺跡』有關？」阿思克一邊擦拭槍托一邊問。

「我不敢肯定，至少我拿卷軸對照起來，圖案很相似。」

「那些是『字』，你就是不肯好好學習。」
阿思克說到「字」的時候彷彿貝娜聽不懂似的，加重語氣還減慢速度。

「我就是看不懂啊！對我來說真的太困難了。」
貝娜在流理檯前翻了翻白眼，順手把最後一個餐盤放在碗架上，並把雙手擦乾，坐到阿思克對面的椅子上。

阿思克笑了笑，他知道他沒辦法勉強貝娜，只能隨她吧！

「說說那個遺跡有什麼特徵，你看見的？」

「倒是有一個門，外面有一個很巨大的東西，門就在它的下面。」

「東西？」阿思克一邊挑眉，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對啊！很巨大的，很巨大的東西，我沒看過。」

「巨型機甲？」

「我覺得不像，更像是一種……生物。」

「生物？」阿思克更困惑了，放下他保養到一半的手槍，認真地看向貝娜。

「我畫給你看好了。」

貝娜站起來，走到客廳拿起放在沙發旁的沙盤，經過Q的時候，他還是一動也不動。

貝娜雖然在文字上完全不通，不過對於物品的描繪到是十分寫實，這是她的天賦，她從懂事以來，母親就稱讚她有靈敏的豎瞳，還有聰慧的心，總是能夠從觀察中記錄下很多別人沒發現的細節。

「你看，大概像是這樣，門口就在『這裡』。」貝娜用沙筆在底部畫了好幾個圈。

「貝娜，這是一顆『樹』！」

貝娜此時正在飛行器裡，她望著雙外的「聖月」，總覺得漆黑的夜晚中更顯她們的妖冶，月光倚著紅色沙漠的反光，彷彿一片血色海洋。

她小時候總喜歡纏著母親，央求她唸卷軸裡的故事給她聽。那是一個兩個雌性Alpha愛上對方，但雙方家族為了傳承血脈，將她倆分開的故事。

「紅皇后」最後以死明志，而「白仕女」也終身不嫁，最終在皎潔的紅色月光下與她的愛人相逢化為天上的明月，從此天上就有雙「聖月」的故事，他們堅貞的愛情守護了彼此，即使遭遇如此悲劇，也願意持續守護者蘭卡拉星，守護她們相愛的土地。

「恩……。」這小小的聲響打斷了貝娜的思緒，他轉頭看向阿思克。

「不是我。」他也小聲的回應。

他倆同時看相後座，本來一點聲響都沒有Q，居然在講夢話。

「應該……沒問題吧？」貝娜悄聲地問。

「Q不是什麼恐怖的東西，我敢肯定。」阿思克眼中毫無懷疑。

他們連覺都沒睡，因為貝娜畫出來的「樹」，讓阿思克非常震驚，那本應是已經消失在這蘭卡拉的「生物」，怎麼可能又再次出現？

阿思克看了看沙暴預測，白天行動太顯眼，而夜晚最後一次沙暴就在三小時後，他們沒有選擇，稍作休息，帶上烤雜糧包跟犇奶與武器，就打算立刻出發。

阿思克坐在Q的身邊，他叫貝娜在出發前去睡一下，自己準備好物品後，就坐在這裡。

他的指爪輕撫過Q的臉龐，指尖的鱗片輕輕地刮搔著Q的後頸，阿思克一開始不敢太靠近，可是Q一動也不動，他倒大膽了起來。

「這只是必要的『觀察』。」

阿思克小聲地說著這句話，大概是想說服自己吧。

他淡藍色的臉龐距離Q的臉只有不到十五公分，他幾乎可以感受到Q的鼻息，阿思克覺得自己的雙臉漸漸地發熱。

倏地，阿思克站起來，他覺得全身都不舒服，胸口有點悶悶的，呼吸都不順暢，掙扎地從桌上拿起藍色無憂，吞了一顆。

「無憂入口，情緒就走。」

阿思克喃喃的唸著，坐在距離沙發最遠的餐桌旁，用力地深呼吸。

到遺跡的路上意外順利，大概是算過天氣，也避開掃描區，路上沒有碰到半點阻礙，唯一的狀況就是Q的那聲夢話。

他們把飛船停在陰影處，又用攜帶型二維碼防護罩，把飛船偽裝起來，畢竟他們不知道要進去多久。

「這……真的是一顆樹！不過跟我在記憶鱗片中看到的樣子不同，我印象中是綠色的東西點綴在這一大個東西上，像是頭髮或是鱗片。現在這樣子……更像是已經死掉的樹。」

「死了？那我們不是白來了？」貝娜嚷著，一邊領頭走向門前。

「這次我們要進去裡面看看，你把卷軸打開給我看看。」

阿思克背上背著Q，只好讓貝娜代勞。

還沒打該卷軸，門就先打開了，門上的圖騰閃過一串古蘭卡拉文，藍綠色的光芒，跟阿思克身上的鱗片顏色很相像。

「這……我們還要不要進去啊？」

「你早上來的時候怎麼樣？」阿思克緊盯著門後的漆黑，謹慎的問。

「大門我也摸過了，推也推不動，一點動靜都沒有。還是……因為他？」貝娜看了一眼Q。

「好吧！都來了，我學過『樹』的圖騰跟生命有關，總不會要了我們的命吧！你把獵刀拿出來，跟緊我，我一覺得不對，我們就撤退。」

阿思克此時把腰間的手槍拿在左手上，右手拿著夜光石。

進門後沒走幾步路，平路就改為階梯一階一階的往地下走，入口的石門也在他們進來之後緩緩關上，所幸他們都有夜光石。

腳下的紅色沙粒隨著他們的移動，從階梯的邊緣滑落，卻聽不到任何落地的回響，阿思克把另一顆發光石往下拋去，也沒聽到聲響，光線也沒從底部傳回來。

「看來很深。沒關係！走吧！」阿思克說完，把Q抓緊了一點，不讓他滑落。

幾乎已經無法分辨走了多久，貝娜本來在心裡默數階梯，算算自己走了多少階，到最後都已經喪失耐心，只是無止盡的下樓，空氣從乾冷，變得有些悶熱，最後漸漸地感覺到涼爽，彷彿地底有一口泉水似的。

終於，他們看到拋下來的夜光石，在水底反射出光亮。

「有水！真的有水欸！好神祕喔！」貝娜驚叫。

「這沙漠底下居然有這樣的地方！」阿思克也很驚訝。

泉水從地底的中央冒出，沿著如同蜘蛛網般的凹槽流向外圍的圓型溝渠，溝渠外則是連阿思克下水都踩不到底的深潭。而四周矗立著好幾塊巨型石板，把泉眼包圍在中央，泉眼旁還有一個台座，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阿思克跟貝娜以及熟睡的Q，踏上那個被溝渠、石板圍繞的圓型石地板，地上彷彿寫著什麼似的。

「是古蘭卡拉文，還有一些我也看不懂的文字或圖畫。」阿思克說。

他看沒有危險，就把Q放在中間的檯子上，自己跟貝娜則在旁邊的喝泉水解渴，這一路下來太漫長了，沒想到自己會如同來探險一般，只是這個被隱藏的人造物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阿思克思緒至此，卻發現外圍的石板似乎有了一點聲響。

「你─們─是─誰─？」

巨大的轟鳴在洞窟內迴盪，震耳欲聾的聲響讓貝娜都快受不了了，站都站不住直接跪倒在地上。

「我是阿思克，他是貝娜，我們沒有敵意。只是偶然發現這裡。」阿思克扯開嗓門大吼。

在阿思克說完的同時，轟鳴也停止了，隨後石板發出各種斑斕的色彩，有些完全描述不出來的顏色，也在水面上彈跳，彷彿這些顏色有生命似的。

「你好……請原諒我們的無理，我得確定你們沒有敵意，加上得調整一下發聲方式，已經近千年沒有生物下來了，相信你們可以諒解……」

這彩色的石板發出聲音，彷彿是從隧道底端傳來的悠遠女聲。

阿思克跟貝娜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是……你們是怎麼說的？我很多名字……祖靈、神靈、靈體、造物者，還是說……全知者，不過如今，我已經準備要離去了，離開這個已經枯竭的蘭卡拉……」全知者話語中帶著一點悲傷，從悠遠的地方傳來。

「你離開了，蘭卡拉會怎麼樣？」貝娜對著腳邊的「顏色」輕柔的說著。

「蘭卡拉會死……這星球不會消失，卻會逐漸枯萎，這就是蘭卡拉的未來……」

「真難過。」阿思克說。

「不過……還有希望。『Q，你可以醒來了，Q。』……」

阿思克與貝娜同時轉頭望向正在檯子上躺著的Q。

緩緩地，Q坐了起來，頭髮從原來的深褐色，漸漸地轉為金黃。

「你們好，我是Q。」還帶著一抹燦爛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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