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扎罗
阿扎罗

在雪地上撒点野

无地自容

身边有很多秉持着生机盎然的好奇去研究当代世界的人,就好像他们总有源源不断的力气要吞下这个宇宙。世界对大多数人就是足下这一尺三分地的熙熙攘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向往生活,是点与线拼凑出的社交网络。

可这些人的大脑是个点线面的空间再加上时间轴交错组成的四维的球体。

他们能看到脚下这一亩三分地古往今来流动的变迁,讲出王朝兴亡史和所有被压迫与被殖民的个体故事,告诉你棉花如何推动了资本主义发展,一只烟头如何导致了南斯拉夫的解体,知道纽约新冠下的最新房价和租客们的反租赁运动。

他们就像许倬云先生说的,把世界上所有人走过的路都当做自己走的路。

他们能以极其细节的方式了解每一件事,还能无比清晰地将这些事件有力地叙述出来。

当我对事件的表达还停留在模糊不清的“I feel”时,他们已经锵锵有力地开始了“I think”的表述。

“I feel”心里总还有那么几分对事实掌握尚不全面充分对问题尚未透彻理解因而畏畏缩缩的探头探脑。

“I think” 则是自带耀武扬威地对事物全面充分了解思考内化后的自我输出。

因此,在这拨人面前,我无数次地无地自容。

对文科博士而言,无知就是原罪,而缺乏语言的武器去表达则是罪上加罪。

于是我也开始模仿他们说话的腔调,比如拒绝一切泛泛而谈的归类,比如抓住理论与理论之间的内部牵连,摒弃对一切意识形态的膜拜,像北岛那样,站在思想巨人面前,高喊出那句我不相信。于是像模像样地,我也可以开始振振有词说出些“聪明”句子。

可这些人的大脑是行走的维基百科 搭配上 高阶版全套牛津通识读本。

当我开始给自己大脑紧锣密鼓地开启武装工作时,当我熬更守夜去了解棉花帝国如何推动了资本主义发展,一根烟头如何导致了南斯拉夫解体时,纽约房客们如何发起了最新的反租赁运动,我似乎更渊博了。

可我并没有满足的快乐。

这些已成型的知识,像冷冰冰的木乃伊,等待我像考古学家般地把他们拾起来审视,可它从不会在暗夜里拥抱我。

而枕边人的呼吸才是此刻的真实,我迷恋他肌肤的温度甚于阅读最伟大的论文。

于是作为文科博士,在以科学,理性,实证,客观著称的学科里,

我就是会因为爱一棵树而去研究一棵树啊,生长在一个国度而去研究一个国度啊。

可科学界不同意我这样非理性的选择,要求我要用五个原因从经济政治历史文化角度论证我的选择,

我再一次地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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