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diocre white men vibe

Doreen是我非常崇拜的学者，也是我们系唯一的亚裔教授。印尼人，她身材娇小，笑容总是挤得比较勉强，零星两点柳眉与高颧骨更是不怒自威，走路快捷如风，总之全身上下散发着intimidating的气场，第一年我就没敢跟她说话。二年级做了她TA后，立马被她圈粉。第一是sooo smart，智商一定四位数，跟她讲啥都能立马精准get我的意思，洞悉我叙述思考中的漏洞，然后给我最详尽精确的反馈。第二写作文笔让人叹服，属于比牛逼的native speaker文笔还要好。一次我们labor cluster seminar, 学生们对一位老白男教授，一位法国女教授，还有印尼女老师三人paper点评。我们一致认为她是文笔最好的那个，属于“too good as a writer” 以及 “everything is so beautifully written”。记得她对她采访者的描述“she seems both determined and undetermined” 。最后，发现她其实是刺猬的优雅，外表的威严下藏了颗真诚平等的心。这种真诚是有一分钟相处就有一分钟真诚的那种，还交杂了少数族裔女性对国际学生的额外关注与抵制美国中心主义学术圈的直言不讳。

所以关于她最矛盾的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实在于，女权主义者如她，却也是家里那个唯一带孩子做家务的人。于是我们查到了她老公的信息，哈佛人类学教授，还是系主任。典型的白男中产，一表人才，一路哥大，芝加哥人类学本硕博，再顺理成章的哈佛任教。

Grace淡淡地犀利评论了一句“mediocre white men vibe,  and he doesn't do housework” 。

我也回复“I wish she could be more radical in her choice of men” 。

可Grace的评论却一下戳中了我，这样光彩照人，光看简历就让人肃然起敬的白男在我过往的dating中一个个浮现出来。

比如Vincent, 父亲是加拿大著名数学家， 数学协会会长，自己蒙特利尔大学数学博士三年毕业，但三年发了五十篇paper，最后毕业论文还获得了加拿大当年最佳论文奖，以第一名的成绩来MIT做博后，最后辞职去了 麦肯锡….

比如Mark, 纽约人，耶鲁本科，然后微软工作，靠努力肯干以及讨喜的个性获得无数机会，甚至还去微软播客做了回嘉宾，现在MIT读博，却依然顶着微软的头衔，领着微软的薪水。

这些中产白男们，都有如出一辙的拿得出手的常青藤名片，如出一辙的科技咨询行业大部头经历或是在名校任教，都有相似的野心勃勃，相似的极致的严苛自律，相似的自以为是，相信聪明独立努力是自己成功的关键，却对从小就被安排在起跑线前的事实浑然不知，相似的除了自己什么都可以牺牲放弃的自私自恋，相似的资本雇佣兵属性，相似的毫无知觉的白人至上的傲慢天真，相似的脆弱逃避，不愿共担风险，嫌麻烦，怕拖累。相似的，成长在相信强者至上的文化里，只能赢，不能输，只要是赢者，就永远有特权。

比如Vincent对职场中性别不平等的评述，他说不是性别不平等造成的女性难以晋升，而是因为“lack of competence”。 他看不到这阻止女性变得更有竞争力背后的这一道道墙。就如桑德斯Lean in那样，一个劲儿号召个体奋斗，空荡荡地架在系统性不利之上。

于是在美国亚裔女性的困境也在于此，一方面渴望date白男能让自己获得加入白人圈子的许可证，另一方面又对白人至上主义切身的深恶痛绝。想起Effie的经历，八岁来美国，在学校因为是亚洲人受尽各种霸凌受欺负，所以她只date白人，理由是“if I am dating someone from their club, I guess he can protect me and I would not get bullied anymore”。白男就像一张免死金牌，可以用它来嫁接抵达美国主流社会的彼岸。可这也意味着，你可能要接受一段本质上就永远不平等的权力关系，因为社会习俗逼迫你去接受他的文化和语言，或者哪怕Doreen依然需要承担家务。就好像跟Mark date四个月，他也从不记得我来自中国哪里。我们都太顾着全神贯注地聊这个世界纷繁复杂的问题，而忘记了聊我们自己。不过这也符合Mark这样野心勃勃耶鲁科技男的风格，反正他对伴侣的期待也就是“I want to find someone to tackle the world with”。而date其他的international 就很有很不同的体验。Madhi来自北非突尼斯，自带两撇小胡子被我亲切的称为阿凡提。第一次date他就说“总有一天，你会学习阿拉伯语而我会学习中文的”。他会问“跟我讲一件你小时候的事”。“中国近代史是怎么样的？我对中国很无知，你给我讲讲吧”。当一切光环与标签逝去，人的价值才凸显得纹理清晰。

可这些中产白男们，因如出一辙的光鲜夺目而显得平庸（mediocre），因后殖民时代整齐划一的白而蒙蔽了解他者的可能，因此显得缺乏层次，根本也不过全球资本主义链条里的一节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