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
采薇

素年錦時,雅讀俗生。

再序

找来一本《张爱玲作品集》,得闲的时候,字里行间游弋了半晌,读了几本中篇、散文以及别人对她所评,也了解了她生平。讶于她才华早露,也惊于她还有不少英文作品。已经许久未读小说,这次再捧起,几近于奢侈。这奢侈来源于我给安的一个名头,「寻找文学的意义」。

这个名头深层,其实是「寻找生活的意义」。许是因为斗转星移、韶华流逝,不经意回首,发现自己置身于荒凉之中,前事淼淼,前程矇矇,有一种弹指挥间万事皆空的怆凉。仿佛这些年的沉浮,不过是燃烧了一截蚊香,风一吹,尘土气味两消,只剩一点香头,涨红了脸在流年里愕然。


张爱玲喜爱华服。看过《第一炉香》的女生大概率会流连于葛薇龙姑妈为她准备的衣橱:

“薇龙一夜也不曾合眼,才合眼便恍惚在那里试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毛织品,毛茸茸的像富于挑拨性的爵士乐;厚沉沉的丝绒,像忧郁的古典化的歌剧主题歌;柔滑的软缎,像《蓝色的多瑙河》,凉阴阴地匝着人,流遍了全身。”

二十岁,她以《我的天才梦》获奖,就写出了广为人知的金句,“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马兰悼念她,说,“现代女作家中没有谁比张更擅长描写衣饰并且身体力行。她大穿特穿奇装异服,得意扬扬地招摇过市,身后跟着一帮小孩大叫‘张爱玲,张爱玲’。”

我与她恰恰相反。我推崇极简主义|minimalism,深爱黑白灰。我并非不喜天工设计,而是喜其藏于细微中,于素净之中点睛,如此才更烘托其美;或是以布料质感、衣裳形状体现设计师及穿衣人的品味。华美的袍,与我本性不合,穿在身上,那便是衣喊众人看我,而我扭着脸不肯却被衣绑住。

但我其实也有自己的橱,只不过里面装的,不是衣,乃是文。幼时书满橱,于暗夜窗边,与屋后走廊,于教室里自习间,总有诗文相伴。看着看着,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作品,写作文的时候只需随手记下,发生在身上的大事小事如小说中起承转折,心情感受得到万千叠加渲染——它们是我私人的名著,如今想起仍熠熠生辉。世间文字如星河列布,生活多姿如浪花朵朵可采撷,我欢喜时看,彷徨时看,彷佛爱美的女孩走进她的衣橱,一遍一遍试穿着幻想着,日记记了十九本。

然而大二之后,我走出了自己的橱,走向了真实的世界。许是因为太多的未知要去探索,太多的学问需要钻研;许是因为我过于追求意义而非单纯的美感;许是因为做了研究以后,需要的不是才情,而是记录……幼时追崇钱钟书,而长大后翻开《谈艺录》却感慨,纵使如大师一般精通多语言诗文,对于这世界又能有何实质性的改变?

我越走越远,却从未间断与文字的缘。只是载体千变万化,再也不连贯系统,也不再用心创作,更多是抒发胸臆,梳理想法。


风过。花落。天清。

回看自己过往,如同待演员挥洒尽了喜怒悲欢一场热闹之后,走进空旷的片场。借用张爱玲的文题,如果说儿时梦想是星辰大海,那么如今已置身海中——知其变幻莫测,也知其广阔可为。年龄滋长,幼时看来皆是繁荣,草长莺飞;如今却感觉似预算花了相当一部分,是约束惆怅,也是梦醒识时。

一壶张爱玲浇入,生锈的轴承哑着声音开始晃动。寻找文学意义的同时,先点亮自己的意义——只需一滴性灵。抛开文学的意义,我只愿在此收集自己的生活,今日种下,以后再酿一壶酒,也不至于多年后如今朝,空对着茫茫干净大地,不知如何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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