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谷
林小谷

一些记录

谈谈国内部分网友的虚伪:从墨香铜臭疑似被捕入狱一事说起

今天在微博上看到耽美小说作家墨香铜臭被捕的消息。虽然目前还没有明确的官方信息,但考虑到曾经出过两起类似的事(“深海先生案”、“天一案”),这一次估计也是真的。当然,如果之后发现墨香铜臭被捕为错误信息也没关系,本文主要谈的是人们对于她被捕这一消息的反应。

我最早知道墨香铜臭是在2016年刷豆瓣八组的时候(现在改名叫“豆瓣鹅组”)。当时很多人都在推荐《魔道祖师》这本耽美小说,说它如何如何好看,我被安利了之后也去看了。虽然喜欢它的人很多,但这本小说并不十分符合我的口味,里面的感情戏份太少,到70%的时候就弃了。

之后几年,因为毕业和工作,我看的耽美小说也越来越少。虽然基本不混耽美圈,可每过一段时间总能在微博上看到关于魔道的消息,大体上是抄袭、反驳抄袭、写手撕逼,人肉网友,以及最著名的、惊动政府官方的网友自杀事件(虽然警方后来说自杀为谣言)。

因为这些事,我明白魔道粉和魔道黑之间是彼此强烈仇恨的,这种愤恨的浓度甚至超过了很多明星粉丝团。所以,当我看到墨香铜臭被捕的消息后,心想,应该有很多耽美爱好者非常开心吧。一搜,果然如此。

有的人整理魔道粉教坏小孩的罪状,说墨香铜臭活该;有的人直接贴嘲讽墨香铜臭入狱的表情包,并配上大量的哈哈哈哈。部分网友表示墨香铜臭入狱并不应该受到“普天同庆”的待遇,因为“并没有多大仇”,评论区就有大量的人反驳“圣母”并列出她的罪状,比如抄袭融梗、开童车和带领粉丝撕逼等。

这是一段常见的列举罪状的文字

我看着这些言论的时候,有一种庞大、沉闷的厌恶感,几欲呕吐。于是我回家,花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来分析,这是为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人们不懂得“对事不对人”,并因为这种无知纵容“恶”的发生。

深海先生、天一和墨香铜臭都是因为“非法出版淫秽色情读物”而被捕的。对于前两人,众多耽美爱好者表达了自己的同情、对不公的愤懑和对耽美圈未来的担忧。但对后者,则是开心、嘲讽和认为“罪有应得”。“非法出版淫秽色情读物”这一罪名放在墨香铜臭身上,似乎是合情合理,令人拍手称快的。

这有些矛盾:

如果某个耽美爱好者认为,墨香铜臭活该因为“非法出版淫秽色情读物”而入狱,那么,她对深海先生、天一应该持有同样的观点,不然就是神经错乱。

并且,如果她认为这个罪名真的合理,那么相当于是在支持缩小耽美圈的生存空间。一般来说,爱好者应该不会有这种想法。

当然,也有很多人并不认同“非法出版淫秽色情读物”这一罪名,但是她们仍然支持将墨香铜臭投入监狱,仅仅因为她们讨厌她。

这是否合理?情绪上,我可以理解。毕竟,因为讨厌某人而希望某人倒霉,这是生活中很多人持有的想法。但是,当这种“倒霉”达到了“投入监狱”的地步,这已经不正常了,理性完全被仇恨吞没。这是一种卑鄙的、恶毒的小人心态。

不过,我最强烈的厌恶实际上还不来自于这种小人心态,更多的是对人们在其中呈现的虚伪。那种手持道德大旗,列举罪状,以此来说服自己和他人,入狱这一判决是光荣伟大正确的。

简单来说是这样的。很多耽美爱好者明白,之前反对深海、天一以“非法出版”这个罪名入狱,而这次支持墨香铜臭以同一罪名入狱,显得脑筋不正常。于是,为了合理地支持后者入狱,她们把过往的黑料整理出来,罪状一桩桩、一件件地搬出来,来证明墨香铜臭多么“值得”入狱。

这感觉就特别可笑,让我想起了今年上半年,蔡旭坤打篮球的视频在B站火了以后,很多蔡旭坤恶搞视频下都能找到类似的文字:

“来总结一下为什么很多人黑蔡徐坤”,这说明写这段话的人也意识到,B站对蔡旭坤的恶搞行为有些魔障了,于是他们要找出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恶搞是没有错的。“你看,这些罪证,1、2、3、4….15条,足够说明我们黑他有理了吧!” 这甚至能给自己增加一种道德上的光环,好像自己是在替天行道,惩罚败类。

那些列举出的墨香铜臭的罪状也是基于同样的逻辑。“你看,墨香铜臭她纵容粉丝作恶、抄袭融梗、写童车,将耽美圈的风气变得像娱乐圈一样恶劣,她罪该入狱!”

但是,事情应该有一码说一码啊。说抄袭融梗,应该向专家鉴定是否抄袭,判“侵犯著作权”罪;纵容粉丝作恶和恶化圈内环境,确实可恶,但这不是犯罪,不至于入狱;至于写童车,这就更有意思了。当之前列举的罪证感觉道德恶劣程度不够的时候,人们喜欢在那些靠近基础公众道德认知的地方找线索,一旦找到蛛丝马迹,就把“万世不可翻身之道德罪”的字条贴到对方身上。

“你看,这个邪恶的女人竟然写童车,传播儿童色情文学,天啊,她怎么可以这么坏!” 至于她到底有没有真的写童车,证据在哪里,则是信息混乱,或者干脆没说,总之字条先贴上了。(我在微博上看到相关的澄清文,倾向于是没有)

想来,墨香铜臭女士还好没有给某些港台艺人的微博点赞,不然还可以再贴一条终极之罪:分裂国家罪。

毕竟这是写一个语焉不详的“香港加油”的tag都可以打成港独的时代。

总结来讲,这种令我厌恶的虚伪感是:举着道德大旗当幌子,把自己的恨意和攻击隐藏在大旗之下,以此来攻击他人,使攻击显得合理化。

这让我想起另一件事。去年,我在某个公众号上看到一篇夸赞天才少女画师夏颜的文章,于是上微博去搜,刚刚好看到很多人在撕她。

人们撕她的理由是:在和某个店家谈合作的时候,因为名气增加,突然坐地起价,将300一张的价格涨成1000一张。

坐地起价确实是没有契约精神的表现,店家要撕她不奇怪。但是,在评论上千条的微博中,无数和店家毫无关系的人,也在疯狂嘲讽其”坐地起价“,以此来证明夏颜是一个多么低劣的、道德有问题的画手。

从那些正义凌然的撕夏衍“没有诚信”的言论下,其实很容易看出隐藏的情绪和诉求:幸灾乐祸,并希望用此道德罪让她永不翻身,在画手圈混不下去。

那些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阴笑,那些道貌俨然的说辞,真是让人恶心。

一条典型的列举夏颜罪状的博文。原来”画画结构不对“都可以是一条罪

坐地起价这是过分吗?对店家来说,是挺过分,但在商业领域糟心事多的很,并不会把大量的精力放在这事上。而其他人对坐地起价这事的撕逼,从激烈程度上来看,已经完全达到了网络暴力的地步。人们拿这件事当成“攻击的武器”,通过占据道德制高点,来居高临下地肆意攻击和侮辱他人。

一旦犯下了道德罪,人人都可以来踩一脚。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道德武器的攻击威力,很多人开始有意识的、主动地找自己讨厌的人曾经犯下的道德罪。很多时候,人们无法找到切实的线索,于是将某些事情硬往道德罪上靠。

最明显的例子是“王晨艺退赛事件”。

很多看创造营2019的观众认为王晨艺的颜值不高,不配出道,于是想使手段让他出局。她们将王晨艺过往微博一条条翻看,寻找犯下道德错误的痕迹,最终,她们找到了“仇女罪“,”侮辱国旗罪“,还有”伪装素人”、“偏科严重,只有跳舞拿的出手”等。其中,以前两条罪名尤为恶劣。

我最早看到的是豆瓣鹅组一篇关于“阻击王晨艺”的贴子,里面列出了很多他的罪状。第一反应是,好像是有点糟糕,但具体发生什么并不清楚。之后看微博某个博主,发现所谓的罪状不过是6、7年前王晨艺点赞了一条恶俗段子,以及自己上学时写的一句玩笑话(“升旗仪式开始放国歌之前,先出来了Hello 酷狗”),这就被打上了两个罪状。

虽然罪行证据不足,但道德大棒就是这么好使。说你是,你就是。于是,部分观众挥舞着道德大旗,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质问节目组:这样的人,你们也敢让他进来?!

道德罪一如既往地起效果了,之后王晨艺”自愿”退赛。

幸好,王晨艺还有些粉丝,可以给自己伸冤,告诉别人这场”审判“中,”罪行证据“是站不住脚的。也就是说,只有”罪名“,没有切实的”罪行“。

但是,对其他没有粉丝,或者粉丝很少的人来说(比如夏颜),一旦被打下”罪名“,想要澄清或伸冤,是几乎不可能的。没有人会来澄清所谓的“罪行”(比如说夏颜假装抑郁症、伪装自杀等),人们只能看到罪名,至于证据……”反正大家都说她/他有罪,那么肯定是有切实证据的,我就懒得找了“。(相比之下,墨香铜臭还是幸运一些,她还有一部分粉丝能为她澄清“罪行证据”,不然我也看不到那条澄清文)

这几年的网络环境,是虚伪、混乱和充满攻讦的,人们一边高喊着“道德”,一边将自己阴暗的想法隐藏在“道德”之下。于是,反抄袭可以成为攻击武器,爱国也可以成为攻击武器,双方对仗,就看谁能拿出最大、最耀眼、最不可辩驳的道德大棒,一旦拿出来,就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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