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r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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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will your verse be?

在故鄉:(二)妹妹

十月初五,下元節,水官誕辰

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和我有血緣關係的妹妹是我的堂妹,比我小兩歲,這次回家才知道她是下元節(農曆十月初五)的生日,水官誕辰(天官賜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我的碩論就是研究水官信仰的,所以一得知,我既興奮又有一種宿命感。過去近三十年的時間裡我們熟識卻不親密。其中的不親密的原因除了兩個人性格差異外(相對而言她比我更健談,而且也開朗),還有我們是不同媽媽的孩子。奶奶比較喜歡我的嬸嬸,而我的母親作為長媳,雖然做了很多事,但是因為性格剛烈並不討奶奶的歡心。妯娌之間的關係,也在無形中影響著下一代。

奶奶去世後,母親和嬸嬸反倒是走近了,相處的很融洽。這次回家,給了我一個和妹妹朝夕相處的機會。我們每天早上6點見面,然後一起徒步5公里,中途再跳500個繩,最後做一組拉伸運動。運動完畢,再一起去我家吃飯。吃完飯後,我再和妹妹去她的店裡。妹妹自己有一家美容化妝品店,一般上午會有一兩位做臉、做身體的顧客。妹妹一個人既要當美容師又要當售貨員。所以我加入充當售貨員的角色。但是我這個空降售貨員,對於商品價格、性能都不了解。其實每次來顧客,還是妹妹暫停手中的美容服務,從美容室出來賣貨。即便是這樣,我還是厚著臉皮的認為我來店裡,多少能幫助她一些。大多數時間我就坐在櫃檯裡看書,或者寫東西。

這個夏天,仿佛是我生平第一次認識她。妹妹身高160CM,體重不輕,但肌肉很結實。非常白,東北山東裔的白,在加之她常年待在屋裡賣貨並不曬太陽,所以白的耀眼。不過因為我們這一個多月的晨練,妹妹和我都已經肉眼可見的黑了,但還是比農場種地的人白太多。小時候我覺得妹妹長得更像我的嬸嬸,現在越來越覺得其實更像我叔叔。都是寬臉,五官比較舒展,繼承我們家的白。原本內雙的她,去做了雙眼皮手術,還紋了眼線。這樣作為美容行業從業者,在先天膚白的優勢下,素顏開工。看著她的皮膚狀態,從事美容業也比較有說服力。其實這份生意並不好做,因為全場不到兩萬人,有美容護膚消費能力的人還是四五十左右的婦女,所以無論怎麼經營,能掙得錢是有數的。而這樣的美容店,全場還有四五家。妹妹講,店裡的貨基本是標價的五折進貨,儘管明碼標價,但是我們這邊人均收入不高,花錢比較算計,一般不捨得買東西,所以妹妹一般要在標價的基礎上因人而異地打7到8折,有時還要額外附贈東西。而且進貨的數量也不好預估,所以經常會有貨上多了的情況。一旦到了臨界期,妹妹會開始低價甩貨,或者用卸甲油將化妝品上的生產日期擦掉,再用專用的打印機打上新的生產日期。不過她解釋說,一般她只修改快到臨界期的產品,然後這種產品只賣給比較好說話的顧客。望著店裡滿滿當當的貨品,我有些擔心她進的貨是否都能賣了,每種產品都進了很多貨,可如果不這樣,空蕩蕩的商店又會給人一種快要倒閉的蕭條之感。然而在這段時間的坐店觀察中,我發現其實每天的顧客並不多,偶爾有人買一瓶洗面奶(80元),或者一支眉筆(10元),洗髮水+護髮素(65元),雙眼皮貼(15元),有時還有一群小姑娘來買20元一隻的口紅或5元一瓶的指甲油。但並不是每天都有這麼多人,有的時候一天都無人光顧。另外妹妹的店裡,做美容是免費的,只要在這裡購買護膚品就提供免費的護膚理療。妹妹一個人上陣,一人一次兩三個小時。算下了,一年的收入也就只夠吃喝。即便這樣,在我回來的第二天,妹妹還是要請我吃燒烤、吃火鍋。我很過意不去,一是因為我是姐姐應該我來買單,二是掙錢真的不易啊。

每天清晨去鍛煉的路上,我們談天說地,交流著彼此的戀愛史(發現妹妹其實接觸的男生並不少,雖然現在單身但也一直有人追),告訴我,她理想中的伴侶是有自己的一番事業,是一個上進心強的人;一起吐槽今年春晚上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這種歌曲怎麼能上春晚呢?都不如毛不易的《借》,我們都感到流行文化的藝術水平在下沉;僅從外貌角度,妹妹喜歡長臉的女星,比如馬伊琍、黃聖依,男明星則喜歡黃景瑜。她平時電視劇看的比較少,如果看主要看韓劇,但平時喜歡看真人秀類的綜藝節目。可是這些節目都需要用整段的時間去看,工作忙綠的她看的也非常少。所以平時在店裡閒暇的時候,妹妹主要打手游,我經常聽到她和網友的對話“我來了,我來了;等等我”。在閒聊的時候,提到了李雪琴,她說她自己對李雪琴沒什麼特別印象,因為雪琴的幽默在她看來就很常見啊,說著就模仿起李雪琴來,佯裝扶麥,一首掐腰,但上身含胸,用東北話說“我媽……”逗得我直不起腰來。此外還有喜歡的食物,妹妹喜歡吃羊肉,尤其是秋冬季節的燉羊肉,滋補肥美,而不是烤羊腿這種。和我喜歡吃魚不同,妹妹不太喜歡吃魚,主要是因為我們家這邊產淡水江魚,魚刺很多;但是深海魚沒刺,就很喜歡。

妹妹小時候學習還不錯,自己去考學都能考上,但到高中卻沒有學習的興趣和熱情了。曾想走藝術道路,學過一段時間的播音主持。大學畢業之後就回到農場,家裡曾經想為她安排一份體制內的工作,可那時年紀小,不想上班就想自己開店,覺得每天接觸人賣貨非常有意思。但這幾年,其中的冷暖自己也嘗過了,現在她很羨慕有體制內工作的人。一個直接的證據就是,如果未來伴侶只能在我們農場找,她希望對方有工作。其實像我和妹妹這種三十歲左右的女孩子在家鄉還沒結婚的非常少,我因為一直在外求學所以年齡和婚姻的壓迫感不那麼重,但妹妹一直在家就不同了。她說,我覺得我命不該如此。一方面她也嘗試過出去,但是又不想總是打工,她希望自己可以在外面的城市裡開一個店,或著就去我們上級管局,但現在黑龍江省的地方性改制,讓管局與農場一同衰落了。回來和嬸嬸的聊天中,也能感到嬸嬸其實也知道城市好,農場閉塞連個玩的地方也沒有(是啊,農場生活節奏慢,人們的生活是有閒暇的,可是卻沒能讓人們有豐富的娛樂生活和文化生活,沒有書店、圖書室、電影院)。她問我城市生活如何?我回答,也不是那麼好,高房價、通勤時間長、生活節奏快、人和人之間是原子化個體並不親密;但工作種類多,價值觀也多元,人有更豐富探求的可能性,而且教育和醫療確實比農場好太多了。即便如此,嬸嬸還是擔心以妹妹的學歷水平在城市要吃苦,是否可以照顧好自己,所以她從一開始就反對妹妹離開家。可是那時農場的衰頹還沒有如今這麼明顯。我意識到如果我不能在外生活的很好,嬸嬸是更不會同意妹妹出去的。

其實我對妹妹出去工作生活是很樂觀的。原因是妹妹為人大方,很有主見,知分寸,事業心很強,性格也開朗,總是笑臉迎人,反應也快,很會話趕話。作為一個典型的東北姑娘,一定要會罵髒話。雖然髒話很粗俗,但是女孩子活得糙一點,反倒是一種自我保護。比如,我和妹妹還有妹妹的閨蜜三人一同去吃飯。路上遇到一個男生,他大咧咧地和妹妹打招呼並問妹妹幹什麼去?妹妹說,吃飯去。結果這個男生自以為找到了話題,開始攻擊妹妹胖,不應該吃飯。妹妹也不客氣,在你我一來一往的對罵中回擊的他。這讓在一旁觀看的我羨慕不已,我什麼時候能如此迅捷有力的回擊。有的時候,我竟覺得我才是妹妹,妹妹到成了姐姐。因為她擁有我所不具備的勇氣。我被體面束縛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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