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
阿修

傻瓜的血脉使然

道堂走访记(二)

注:为保护计,用了化名。

银川市从西到东分为三个区:西夏、金凤与兴庆。我要去的清真寺在西夏区下方若干公里处。驱车过去,西北风貌很明显——天高、蓝天白云,阳光纯净,绿色植被下仍然看得到淡灰白色的土壤。

宁夏大学的某教授跟清真寺的马阿訇是朋友,一路上跟我介绍,马阿訇虽然学历低,但是对哲赫忍耶事务与历史传承非常了解。

到了清真寺——那就是一座小教坊或“乡村教堂”,并不如何富丽堂皇。寒暄完毕,逋一坐定,马阿訇就问我对哲赫忍耶了解多少,我答道了解不多,前日在兰州刚刚读过张承志的《心灵史》而已。

“哦,那你对张承志和这本书怎么看?”

这个问题颇难回答,我以张承志接地气但嫌感情四溢为答,对张在心灵史中最后将伊斯兰同世界革命联系起来的做法,说了些微词。

马阿訇接话道:“我们哲赫忍耶对张承志有感情。他写了一本很好的书,但哲赫忍耶不是因为他的作品才伟大,在他之前早已通过自己的行为表现出伟大。”

我反问:“为什么张承志的书写到1920年就结束了,您怎么看?”

马阿訇看了我一眼,苦笑:“20年之后的事情,这个,不好写啊。”接着他向我讲述了模糊的讲述了一段叔叔与继任儿子争斗的寓言类故事。这大概指的是20年后哲派的分裂——第七代教主马元章在时,就有北山、南川之分。20年马云章归真后,北山内部又立即分裂为北山、沙沟两派(南川分裂为南川、板桥两派),哲赫忍耶内部的血斗也是相当残酷的,比如1992-93年宁夏西吉事件,沙沟、板桥门宦相互仇杀,沙沟门宦主持人马烈孙当时虽然是宁夏政协副主席,也因罪下狱,直到03年才获释。马烈孙还在90年为张承志的《心灵史》写过序呢。

为了把话题收回来,我请他谈谈哲赫忍耶与政府之间的关系。他很骄傲的说道,哲赫忍耶的人数已经上百万了(00年左右的数据是四十余万),宁夏回族自治区单位书记李建华曾经在今年某日开会说道:“宁夏的和谐离不开(要靠?)哲赫忍耶。”(某教授把我拉到一边,说李建华也许对每一个门宦都这么说)。

他举了几个例子。一是今年1月,在宁夏固原市西吉县北大寺发生了踩踏事故,死伤二十余人,振动中央。是哲赫忍耶出动阿訇,帮着跟受害者疏通,把这件事给平息下去的。——事后我查了查资料,发现北大寺本来就是他们哲赫忍耶的重要教坊,事故的缘由也是为了纪念上上一辈主持人马震武的忌日。事故发生后,西吉的一干行政官员以管理疏失与不力各受惩戒。寺负责人下狱。这本应该是一个教内事务,除非政府早已把此类事务列入行政管理范围,从而也相应承担行政责任。

二是平凉、兰州的政府均对哲赫忍耶表示感谢,因为“尔麦里”期间(主要指忌日活动)不出事情。again,尔麦里应是教内事务。

三是哲赫忍耶阿訇配合政府做好了西海固山区回民下山移民工作——(又,我坐出租车离开银川的时候,听司机说,颇有移民不满,因为在山区好歹还有几十亩旱地,虽然无钱,但温饱可求。出了山区,政府拨上一两亩地加每个季度两三百元钱,实在不敷生计。移民怀疑官员贪污,据说已组织了若干次闹腾)。

我插话:这些都是哲赫忍耶配合政府,有没有哲赫忍耶对政府提出要求,政府予以配合的?

马阿訇想了想:二爷去世,几万人上街送行,要政府配合封路,协调交通。政府照办。

我直截了当问,哲赫忍耶怎么看政府?

马阿訇做了一番政治表态,又说:从前二爷常常跟我们讲,国家这么大,哲赫忍耶是少数,过去的教训已经告诉我们,跟政府对着干,是搞不过他们的(大意如此,马阿訇你说溜嘴了)。他又苦笑道:我干了十五年宗教工作了,我们都知道,民族问题没解决嘛,我们做的都是面子活。

我又问:刚才你说的都是政府如何器重哲赫忍耶,那政府有没有做什么事对哲赫忍耶不利呢?

答:这个咋说呢。我们只能说,为了防止哲赫忍耶发展,啥办法都用上了。前些时候,某某(未听清楚,应为政府官员)说,政府的政策就是“保持既有宗教格局”。这格局的意思,你明白吧?

问:新疆那边有瓦哈比,宁夏这边有没有?

答:有,咋没有,多得很。格底目老教组织松散,很容易被瓦哈比渗透。我们哲赫忍耶坚决跟瓦哈比对着干。瓦哈比的传播跟政府也有关系,90年代初的时候,政府故意纵容瓦哈比的传播,用来打击各门宦。当时出了许多事,你查查看嘛。——在这里,海阿訇可能指的是伊赫瓦尼和赛来非耶派,这两者都可以说是瓦哈比运动在中国的反响,也已经有近百年历史了。但是90年代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查查看。又,在公路的一侧,确实能看到乡间有非常西亚风格的清真寺。

时间不早,告辞。

在回市内的路上,我对某教授说,这简直是中国版本的宗教革命,天主教与新教之间的争斗嘛。某教授笑了笑,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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