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rris S. Yang
Morris S. Yang

Grad student from NCCU.

《愛爾蘭人》裡的身份政治

spoiler alert

看的時候有件事讓我比較在意:

影片一直在重複出現一個段落,它本身是順時序的閃前括入性段落,但作為四個小片段被剪進去。段落內容是:男主角Frank開車載Russ和兩個女人,去參加黑道家族裡某個女兒的婚禮。

一直看到2小時23分鐘處,這個前面一直出現的段落變為敘事的「現在」了——現在我們知道,他們去參加的婚禮是求和婚禮,關係到Jimmy和包括Tony、Russ、Pro等人不可避免的衝突,以及之後發生的,最重要的刺殺戲。但是,到了這裡我們也只能知道「刺殺戲很重要」,為什麼一定要讓它成為一個不斷閃前的段落呢?

首先我是沒看過原著,但我猜測原著不是這樣敘事的,這個剪輯方式是導演自己的選擇。它的功能不止作為一個括入性的段落,事實上,觀眾在一刷的時候很難注意到這個段落在整個黑幫史語境中有多重要的意義——起碼它還為了某個更高的東西服務。這個東西,很有可能是母題。

他去參加的是巴法利諾黑道家族的婚禮,之所以要讓整支片一直都有「他在路上為Russ開車」的感覺,是要強調他自始至終都是黑道,這就是電影的母題。更具體地說,母體在於一種身份政治的選擇。

重新看前面出現的「開車去婚禮」片段,5分鐘處,跟年輕時開車送後腿肉做了一個圖像轉場,這裡是在說明他從一開始就是開車的,就是副手,沒有做過老大,一直在為更高的權力服務。20分鐘處,在開車去婚禮的片段前,他描述自己在二戰戰場處決戰俘的樣子,這裡標誌他被黑道家族正式接納。1小時22分鐘處,Jimmy讓他成為了地方主席,這時候他站到了鎂光燈前,身份開始有了模糊性:他到底是黑道還是工會主席?這兩個身份的矛盾濃縮在Jimmy說的「you people」這句話裡。1小時48分鐘處,他殺完得罪Russ的Joey,其實從那時候他就已經做出選擇了,他選的是黑道。

所以《愛爾蘭人》的悲劇性來自於此:這個經歷二戰創傷的、不輕易顯露情緒的老兵,其實也只是查言觀色求生存的普通人而已。他活下來只是因為他更善於在一個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叢林世界中,分辨誰才是更強的人,更強的群體,並不是Russ說的「focus on bigger picture」,他沒有那麼遠的視野,就像一開始得罪安吉拉,殺Whisper那樣,一切沒有恩怨,只是選邊站而已。

並不是說他在身份政治上就沒有選擇,他一直有搖擺的可能,這點在慶功派對的戲裡,大量的對視正反拍都可以看出來:他所有的表演在主觀凝視中被完成了。這裡主要是權力的凝視,黑道往上看和Jimmy往下看的權力關係,以及之後Russ上來給主角戴戒指,Jimmy往下走和Russ爭吵,上下的交替交代了權力關係的更迭。

很多人覺得最後選擇唯物主義是一種聰明,他們常常拍拍肩膀對年輕人說「我以前也信自由主義那套,也很熱血很理想化…長大後你就懂了」,但放進歷史語境裡,不過是多虛度了幾年的光陰,馬丁正是這麼想的,所以他在每個角色上面標註死亡日期——一種宿命論的語調。Frank更接近祥子這種人,拉一輩子馬車,一開始算是忠厚老實人,他們最後成為的那種樣子,的確可以歸咎於戰爭(社會),但社會的悲劇不代表個人的聰明了——社會的悲劇往往只是個人的悲劇。

多說幾句,Robert De Niro的表演有些細節蠻有趣的:看第一遍的時候就可以注意到,他在停頓、凝視的過程中,眼睛轉動的方式幾乎像在看鏡頭——然而這樣並沒有讓我出戲,就像一開始的養老院的特寫鏡頭,從旁白突然轉為他開口說話,我理解為這是敘事上的一種宣告——「我在場!」

另外,關於他的衰老感和遲緩感,我反而覺得是一件好事——對於一個1.77m的演員,要演一個超過1.9m的彪形大漢,這大概是唯一的方法了。記得好像是Owen說過,日本特攝片的拍攝方法是從小往上拍,並且演員更快地做動作,更慢地播放,這樣可以拍出一種巨大感。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要由艾爾帕西諾、喬配西來演其他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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