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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锻炼肌肉一样锻炼心灵。

乡镇儿童的记忆

从那不勒斯四部曲、美国佬、normal people中读出相似的形象:从偏僻来到中心的青年。文学的揭示是,我内心是乡镇青年,不论在城市生活了多么久,不论如何掩藏。

第一次被城市冲击,感受兴奋茫然困窘交织,我五岁。今天走在惯常走的街道,离红绿灯还有一点距离,一些记忆突然抽丝剥茧般一个连一个从暗处闪现出来。因为这些不请自来的记忆的提示,才把“乡镇青年”认同的起点定在5岁。

下一次被冲击是初中毕业或高一暑假去上海玩,住在郊区亲戚家。大概因为这样,一直觉得上海难以亲近。而帝都,帝都是大县城。

那时多么敏锐而脆弱。后来那些触角渐渐收起来,不再能以那么丰富的接收器感知外部世界,也不再感知内心,只在回忆中触及从前的感受。

回到五岁时。一个画面是连绵的宽阔台阶,我跟着大人一阶一阶爬着。奶奶突然骂爸爸,这么高这么陡,你不知道抱着她走。

另一个是我和爸爸在小小的游戏区,几个小小的油漆斑驳(蓝的、黄的)铁制跷跷板一类。我站在一个铁弧圈成的镂空球形中间,爸爸转动着。

这两个场景像梦,想起过很多次,大概也已经被增删扭曲过很多细节。记忆和梦有相似的性质,都被篡改过,都有昭然若揭的象征寓意。

那是我第一次去武汉,跟着奶奶、爸爸、姨婆去武汉的亲戚家。今天走在路上一开始冒出来的记忆有点新,实际是因为间隔太久没有被想起。是在亲戚家,奶奶和姨婆聊天,你看她一进门就换了外衣穿上在家的干净衣服,家里是干净的,衣服不用老洗。从外面回到家里,换上在家穿的衣服,五岁的乡镇儿童听到(并记住)的对城市的最初印象或想象。后来我在这最初的城市生活到去五线城市读大学前。

奶奶和姨婆还从亲戚家拣了一些旧衣服。有一件橘色的呢子大衣。奶奶说姨婆也看上了这件大衣,她赶紧揽到身前,要拿给我。有一年冬天大雪,在外面玩雪拍了好多照片,我就穿着这件橘色的大衣,我三年级,衣服袖子仍有些长,需要挽起来。

想到奶奶,又想起来那次我上厕所把马桶堵了,奶奶通了半天,最后还是亲戚通好的。当我开始租房子,几乎每个房子都经历过马桶堵了的绝望情景,直到找到一种更易溶的手纸。

走着走着,又想起来一个场景,是出发前一天睡觉前,奶奶或爸爸或妈妈对我说,明天要早起,要是你起不来,就不带你去了。

此后无数次在梦里重现这个场景,我要去赶火车,这样那样的阻拦,让我没法赶上那趟火车。第一次怅惘着从梦里醒来是高中,一心想要离开生活了十年的已经熟悉的城市。这么依然焦虑怅惘的梦,最初的心理原型竟然源自五岁时,第一次离开,去往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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