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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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網名叫一朵。CU新傳畢業生,到東京兩年啦,寫寫生活隨筆,偶爾發表一點社會觀點,更新爺爺和大伯公的家族小說。

爷爷的自传连载(4)成为右派学生是什么遭遇

爷爷自传的第二章,讲述了他在高中时期的经历。因为校刊上的几篇文章,被打为右派学生,自此戴上这个帽子,没法参加高考,别了大学梦,别了他钟爱的校园生活。

第二章 中学生活

第一节 廉州中学

1952年秋天的一天,我们七个常乐的孩子来到了合浦县城廉州。它跟我们常乐圩可大不一样,街道宽得多,楼房整齐又漂亮。大街小巷很多,跟只有一两条狭窄小街道的常乐圩相比真有天壤之别。我们从城东穿到城西,走过西门江上的下新桥,拐入一条叫文蔚路的小巷,走了约两三百米,就到了廉州中学的校门。校门旁边矗立着一座雄伟的古色古香的海角亭,很多穿着校服,佩戴校章的男女学生们很有礼貌的招呼我们,倒开水给我们喝,让我们在板凳上坐下休息片刻就很热情的领我们到教导处报到,再领我们到新生宿舍去安好行李,又带到饭堂办理开膳。我们这些新生都由学兄学姐们安置的妥妥当当。我进廉中的第一天就感受到同学的情意,心里特别温暖。

廉中,坐落在县城西南。西门江静静的从它旁边流过,环境很优美。它范围很大,看来家乡的小学十所加起来也没有它大。海角亭,魁星楼是有名的古迹。学校还有当时全县最大的图书馆,这是一幢两层的黄色建筑,楼上是宽敞的阅览室和藏书室,楼下是实验室和存放教学仪器的仓库。几十幢楼房和平房星罗棋布散落在宽阔的校园里,它们或作为办公室,或作为教室和宿舍。运动场很大,足球场,排球场,篮球场……等等体育设施和器具应有尽有,很齐全。操场的东边紧靠西门江,木棉,槐阴树,相思树等沿江排列,树荫下置石凳,是课余和运动后休息的好去处。

廉中前身是明朝时建立的海天书院,清代又先后改名为还珠书院,海门书院,清光绪31年(1905)废科举,兴学堂,改称为廉州府中学堂。1905年后来被定为建校之始。自民国元年至今,廉州中学都是省立中学或广东或广西的重点中学,素有“钦廉四属最高学府”之美称。悠久的历史,完善的设备,广阔的校园,幽雅的环境加上光荣的传统,优良的校风,丰富的经验,上乘的质量,使它蜚声粤桂,饮誉南疆。民国以前,廉中校园内文物荟萃,古迹成群,令众多文人骚客流连忘返。主要古建筑有宋代建的海角亭(1007年),明代的天妃庙(1539年),清代的观海楼(1720年),魁星楼(1722年),漾江轩,浮碧榭(1755年),逝者亭(1776年),以及1823年建的凝碧轩和登龙坊等。可惜这些珍贵的古迹大都塌圮,只留下海角亭和魁星楼这两座古色古香,碧瓦朱壁的古建筑,给廉州中学大添姿色,让我们这些后来的学子得以观瞻。

第二节 美好的初中生活

那一年,全校有高中九个班,初中七个班,共约800名学生。我们入学后,经过三天的入学讲习,100名初中新生编成两个班,常乐同乡中我和昭琦、仁昌、德秀四人在乙班,其他三人在甲班。就这样,我成了省重点中学的学生,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同学们来自各乡镇,也有省外县外的,说着不同的方言,可大家相处得很融合。晚饭后,我们七个同乡又总凑在一起玩,倒也不觉得环境的陌生。说实话,晚上睡下后,怪想家的,想到以前常睡在一起的父母,现在不在我身边,总有点心焦,还偷偷的流了几回泪。有一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有尿意了,我叫道“妈妈,我要撒尿”!吵醒了同宿舍的同学。许多年后,同学们还时常拿这事开玩笑呢。

廉中的学习生活很正规,也很紧张。每天清晨早操,早餐后,连续上五节课,12点吃午饭,下午两点午睡起来是一节时事政策课,之后是自习或体育,文娱活动等,晚上还有两节自修课。自修主要是做当天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复习当天的功课和预习次日课程。晚自修通常任课老师都下班辅导,解答学生们在复习和做作业遇到的疑难问题,对学生的学习很有助益。

刚上廉中,我的作文能力很差。语文老师布置的第一篇作文题是《秋天》,我花了两节自修课时间才能勉强凑成一篇东西交上去。吴璇老师在发作业时,在堂上宣读了我那不足一页纸的,没有段落的,仅200多字的不知所云的作文,说是她任教十余年所见到的最差的东西了。我的脸顿时红到耳根,红到脖子,终于伏在桌子上哭了。下午这位吴老师找我到操场边的河岸散步,先检讨她不该公开我的名字,伤了我的自尊心,然后像母亲般抚着我的背,叫我多找些课外书看,注意作家怎么写,怎么用词造句,再模仿着写。她还建议我试着写日记,将每天看到的人和事用自己的话记下来,她说:“只要坚持写,写多了就熟练,熟能生巧,就会下笔自如,作文能力就提高了。”经过这件事的震动以及吴老师的教导,我决心改变自己,就试着照她的话做。每天自由活动时间我就在图书馆过,报章杂志都认真阅读,并借些散文,小说带回宿舍看。每天的日记里除了记人和事,更多的是读书心得。几年下来,三十年代中国文坛有名的散文家,小说家如鲁迅,朱自清,茅盾,郭沫若,巴金,冰心,老舍等的作品我几乎浏览遍,古典名著《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等和一些国外名著如高尔基的《我的大学》,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和巴尔扎克的《高老头》……等也使我如痴如醉,不愿释手。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作文终于跟上班里的同学,后来在高中阶段,校庆作文比赛还两次获得第一名呢!

学习生活虽然紧张,却很有趣。每天下午的文体活动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同学们一起打球做游戏,唱歌,消除了紧张学习带来的疲劳。晚饭后,常邀三五知已沿西门江畔散步,交流学习心得和各自家乡的风俗和趣闻,则别有一番情趣。

那时候,大部份学生家庭生活都很苦。为帮助困难学生,学校设立助学金,视学生的家境,分甲乙丙等发放。保证这些学生最基本的生活,让他们交得起每月六元或四元五角钱的伙食费。初中阶段,我未发现有因生活困难而中途辍学的同学。解放初,国家处于经济恢复时期,百废待兴,在教育方面能做到这点,真的了不起。

大部份同学都在校住宿,只有三四个邻近学校的农村贫苦学生“走读”,他们很辛苦,每天清晨从十余里外的农村赶到学校,下午,课后回到家自修,中午吃自带的午餐。不过,到我上初三以后,好像没有同学“走读”了。县城附近的学生,一般是星期六下午都回家取伙食费星期日下午到校。而乌家,西场,山口,白沙,公馆,常乐等地的学生,离家都在30公里以上,走路得走六七个小时,回家一趟就不容易了。我们一般星期日都是留在学校里过的,这样可以多点时间学习,休息得更好些。家在县城的同学,星期日也回校学习和玩耍。我们这些外地学生星期天非但不感到寂寞,反而因为不上课玩得更热闹,更开心。同学之间的交流也更密切了。傍晚,返家的同学们陆续回校,我们还可以尝到他们带来的土特产如番薯,芋头,木薯,鱼虾等食品呢!

我们这群孩子,在这优美的校园里,天真无邪、亲密无间的度过了美好的三年,幸福极了。在这三年的时光里,我们由少年到青年,渐渐长大,终于分手了。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们这些毕业后各奔东西,有不同际遇,不同职业的老同学聚在一起时,共同怀恋这段儿时的甜蜜学习生活,感到份外亲切而万分眷恋。

初二时,家里的生活越发困难了。父母没有了生意,仅靠耕几亩旱地,够糊口就不错了,实在拿不出钱来供我读书了。学校的助学金也不会发给出身剥削家庭的我。我决定休学,没有跟同乡们一起赴校注册。第二天,母亲颤巍巍的手捧着十几块银元,放进我的包袱里……我知道这是父母做生意时攒下来备不时之需的救命钱,非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拿出来的。我哭着不肯背起包袱出门。父亲生气了:“不读书就是死路一条!我们也指望不上你了。”拗不过父亲的严厉目光和母亲的眼泪,更想念着学校生活,我终于出门了,走到空旷无人的路段,我终于大声号啕起来……

艰难的挨过一年,终于有了转机。两年来没有从家里得过一分钱的哥哥,全靠学校供给制生活,终于在革命大学毕业了。他来信说,分配到公路测量队工作,每月有三十六元工资,以后会按月寄回8元钱让我读书。我终于可以继续读下去了。哥哥在野外爬山涉水,风餐露宿,就靠剩下的二十八元生活,还要省下点钱作为过年探亲的旅费,买点食品之类的东西给双亲。他为了我这个年幼的弟弟能继续学业,自己节衣缩食,生活过得何等艰苦。他为我牺牲太多了,每念及此,不禁热泪盈眶。我决心努力学习,以报答父母兄长对我的栽培。

1955年秋,我如愿考上廉中高中部。与此同时,三姐李英也考取廉中初中部。家里困难依旧,父母种地收入极少,还是哥哥挑起我俩上学的担子,每月汇给我们15元。我和英姐在校生活费算是有了保障,至于哥哥的生活如何艰苦,那是可想而知了。

三年的初中生活,我最难忘怀的是班主任钟锦雯老师。从初一下学期开始直到初中毕业,她都是我们的班主任,那时她才二十一二岁左右,圆而红润的脸庞,头上扎着两条小短辫,显得朝气蓬勃,健康美丽。她兴趣广泛,唱歌、跳舞、演戏样样皆能。教学方面也是多面手,语文、数学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她既是班主任,又兼语文教师,几乎整天都和我们在一起生活。每天下午的文体活动和自由活动时间,她总是和我们一道唱歌跳舞做游戏,欢天喜地的玩。她和蔼可亲,待人热情,像照顾弟妹般关照我们,同学们都把她当成亲姐姐一般,很喜欢亲近她。她没有一般老师的威严,同学们却乐于听她的话,从不忤逆她。

那时她还未结婚,住在教室旁边的一间宿舍。可能是太年轻,晚上自修后总喜欢叫上一两个女同学到她宿舍里做伴,偶尔也叫我和小黄两个小男孩去陪她,晚上还煲糖水面条一起吃。她宿舍用木板隔成里外两间,我们在外边,她睡在里边。那时我们才十二三岁,其实在安全方面起不了任何作用,她只是借机会与学生多交流。另外,有人陪着,觉得心里踏实些。

后来,我们升上高中,她不再是我们的班主任,也不再任我班的课了,可还常见面。1957年,她被打成右派分子,领导不让她上课,只安排她做体力劳动。看到她每天在校园里扫地,心里真不是滋味,这么好的一位老师,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对待,心里为她鸣不平。之后,她跟其他右派老师被送去甘蔗场劳动改造。第二年夏天,我离开学校回到农村,就不知道钟老师的情况了。

多年以后,已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到浦北组织工人去南防铁路工地。听亲戚说钟老师在浦北中学任教,是当地颇有名气的优秀教师。我喜出望外,庆幸她重新回到教学岗位,为她取得可喜的成绩高兴,便赶到学校去见她。碰巧她正要参加学校的会议,来不及深谈,只匆匆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真可惜。此后,我为生活四处奔波,一直没有机会去看她。若干年后我到了北海,在与同学们聚会时听说,老师已退休到南宁定居了。

廉中建校九十五周年,我们班的同学与钟老师久别重逢。她本不愿回到廉中这伤心之地的,可是经不起同学们的请求,她也割不断与我们这班学生的情谊,还是来了。在座谈中,师生们一起回忆当年在一起的时光,互相述说各自别后的境况和遭遇,大家时而欢笑,时而激动,时而热泪盈眶,离别四十余年的思念得以尽情释放。

在这次座谈会上,老师首次对我们这批学生披露了她的不幸身世。她出生于广西恭城县,早年在桂林上高中时就参加了反对国民党统治的学生运动。解放初期,她是省团委的负责人之一,父亲则是桂北山区的一名匪首。剿匪时,领导让她去动员父亲自新,并允诺自新以后可以不杀。她欣然领命上山了,父亲经不起她软泡硬磨,终于放下武器,下山自首了。后来,父亲被杀了,她受土匪父亲的牵连,也被贬到天涯海角的廉中来教书,成了我们的老师。她忍受委屈,勤恳工作,把心血倾注在年幼的学生们身上。在57年还是被划为“右派分子”,多年来一直接受劳动改造。后来,她被调到浦北中学任教,在教学实践中,成绩卓著,终为社会认可,获得“优秀教师”的光荣称号。

此次别后,老师几次回到合浦、北海,都与我们见面,师生的情谊历久愈坚。我、还有一些同学,有时上南宁,总要去看看她。钟老师已七十多岁了,所幸身体尚好。我们都有一个愿望,祝她百岁长寿,永远健康,大家多多见面。

第三节 运动频仍的高中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能在廉州高中读书的,可以说是天之骄子,时代的宠儿了。那时的廉中,仅高中部就有18个班,学校的范围扩大了一倍多,教学器材更齐备,教师是一流了,升学率之高也在省里的前列。我们的同学,来自合浦、钦州、灵山、防城四个县,说着各自的方言,却有一个共同的梦想——通过三年的学习,考取理想的大学。我也自然有这样的梦,并且刻苦学习取得了较好的成绩,每门功课不是5分就是4分,看来离大学之门只有一步之遥了。

党提出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在当时的校园得到热烈的响应,老师和学生们都在欢欣鼓舞的参加各种热门话题的讨论,各种板报也是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校园里,赫鲁哓夫在苏共二十大的报告,斯大林的个人迷信问题,苏联人造地球卫星上天……都是讨论的话题。                       

1957年春,党提出要求民主党派帮党整风,中央首长的讲话,经各大报刊大张旗鼓的推动,全国都沸腾起来了。针对共产党的种种言论甚至很尖锐的批评意见,在报上比比皆是,真的做到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

我们的学校自然不会置身运动之外。在整风运动中,师生们秉承革命前辈敢为人先的传统,响应党的号召,提出很多批评和建议,其中有关于国策、党风的,也有关于本校具体的人或事的。有当时报刊上泛滥的“党天下”“外行领导内行”等言论,也有直指学校领导的作风和某些党员的错误。如:“××不懂教育,应给张校长治校全权!”“党员郑×(某校长妻)光拿钱不做事,她的作风就是党风不正的典型。”“照搬苏联教科书教中国学生,不符合国情”“中国也有个人迷信”……大字报从室内贴到室外,校刊、板报上几乎全是针砭时弊的文章,而且指名道姓,相当尖锐激烈。面对这些,扬眉吐气拍手称赞者有之,彷徨疑惑者有之,如坐针毡、咬牙切齿者也同样有之。整整一个学期,几乎全体师生都投身到这场热火朝天的运动中,他们都充分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暴露了自己的思想。

夏末秋初,人民日报的一篇社论《我们和资产阶级右派的根本分歧》揭开了全国性反右斗争的序幕。从中央到地方,机关到学校、工矿企业,一大批知名和不知名的人士被揪了出来,众多的大右派、中右派、小右派纷纷落网。记得有章乃器、章伯钧、罗隆基、丁玲、彭佩云、浦熙修、葛佩崎……等。党这一次“引蛇出洞”的“阳谋”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作为重点中学的廉中,在这次浩浩荡荡的“反右”运动中,自然毫不逊色。以校长张存芳为首的“张韩反党集团”及一些老师被揪出来,他们或被送教养,或自杀,或就地监督劳动,或开除回原籍管制,总之没有好果子吃。可是,学校的左派领导遇到了难题,虽然他们已竭尽全力将可以打成右派的教职员都揪出来了,还是达不到上面的指标。怎么办?总不能将自己和盟友也打成右派吧……有了!学生中不是有很多人追随这些右派校长、右派老师发表很多右派言论吗?文件是有规定不在中学生中搞反右,管它呢,完成任务要紧,不定他“右派分子”,可以说他反党反社会主义嘛!

第四节 别了,我亲爱的母校

1958年春,乘着反右胜利的东风,在学生中掀起了另一场运动。教室里贴满大字报,每天下午都是辩论会、批斗会,真正做到了半天上课,半天闹革命。运动搞的热火朝天、如火如荼。凡是有过与右派言论沾边,攻击学校、党支部和党员者都属批判对像,许多原来红派的学生会干部、班干、团干都被揪了出来。我所在高三戊班的团支书韩某,支委包某,常说“怪话”的林某,在班刊上写《东游记》针砭时弊的朱某和周某……等都是辩论批斗的对象。我那时少不更事,有点初生之犊不怕虎的气概,平日里说了跟右派言论相似的话,又在我主编的班刊《小月亮》上连载了朱芹东、周考初两位同学写的《东游记》那样的“毒草”文章,我在1956年校庆专刊上写了《敬爱的黄承祯老师》一文,黄承祯后来被划为右派,我这篇文章就成了为右派分子歌功颂德的证据,我自然也成了斗争的重点。……几个月下来,原先亲密的同学和朋友,现在成了壁垒分明的敌人。三年同窗建立的友谊已荡然无存,所有的,只是急于与右派划清界线的心理;所有的是如何在人们面前显示出自己反右的决心;所有的,是避免受牵连,影响升学的担心……

毕业前夕,公安人员带走了一批同学。不清楚实际抓了多少个,反正高三级每个班都有,我们班也抓走了两个。他们除了个别判刑外,大都送劳动教养。

紧张的气氛中考完了毕业试。自我感觉考得还好,但是我并不像以往考试后的那种轻松。我知道,风还在刮,雨还在下,运动还未结束,下一批被抓去的又将是谁呢?

1958年6月29日下午,我们三十多个同学忐忑不安的走进了校长室旁边的小会议室。表情严肃的王校长和党支部、团委成员坐在那里等候我们。开会了,带着深度近视眼镜的王校长,脸差不多贴着讲稿宣读学校对这批人的处分决定。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校长沙哑的冗长的“判决书”在回荡。我只听见一大堆大同小异的词汇:反党、反社会主义、反苏,对现实不满……等相似的罪名和相似的判决:开除学籍,开除团籍,勒令退学……当我麻木地走出会议室时。杂乱的脑子里幸好还记得校长临末的赠言:“脱胎换骨的改造”。

次日,我们这几十个同学背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学校。别了,廉中,我亲爱的母校!我绝对想不到会用这种方式向你告别。六年来,我从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长成了青年,在你这里接受较正规的基础教育,在学习方面取得了一定成绩,学到了一些科学文化知识。原本满怀希望升入高一级学校继续深造,可是现在,突然掉进了深渊——美梦破灭了。往后的人生道路会是什么样子?将会遇到些什么事?我不敢想也无法想,带着满怀的彷徨,别无选择的回到别了整整六年的故乡——常乐。

后来听说,还有一批同学被给予记过处分,在他们的高考档案上冠以种种罪名,还写上只准报考不得录取的鉴定。那是我离校之后的事,具体情况就不很清楚了。

下期预告:逐出校园的爷爷接受「脱胎换骨」改造。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在农村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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