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說好書_《鄉關處處》_異鄉異地皆為過路

《鄉關處處》

上海的人就是海裡針，手一鬆就沒有了。

第一次讀王安憶，不熟悉的遣詞用字讓我一開始讀得有些磕磕絆絆，上次有這種感覺是讀蕭紅的＜生死場＞。讀中國作家的作品好像多少都會碰到類似的障礙，但只要耐著性子讀，讀著讀著就順了，習慣後還滿喜歡整體的行文節奏。

這本小說集一共收錄三個中篇小說，＜鄉關處處＞、＜向西，向西，向南＞與＜紅豆生南國＞，共通點在於三篇都是奔向晚年的男女的離散故事。

＜鄉關處處＞的主角是從紹興遠赴上海當鐘點工的女子月娥，身兼多份幫傭工作，除了原生家庭問題與婚姻外，主要著墨於在外地討生活的酸甜苦辣（居住困境）與人情冷暖。我最愛這篇裡的幫傭點滴，尤其是上海老爺爺與大妹妹那段，為了「爹一隻娘一隻」（貓的名字）對峙、妥協也令人莞爾。近幾年閱讀到與幫傭／看護相關的故事都難免牽扯到雇主的欺壓、性騷或性侵而偏沉重灰暗，難得讀到一篇走微微溫馨淡淡惆悵路線的。

很喜歡這段：

我們是鄉下人，終究回家安老的！聽這話，爺爺傷感起來：你們回家安老，我老了老了，倒要離家，住集體宿舍。一眾人紛紛安慰：我們現在就住集體宿舍，早住晚住而已！

＜向西，向西，向南＞說的是兩個中國女子美棠與玉潔在國外相遇相交，寫出兩人各自面臨的感情難關，交織著歷經中國經濟翻轉時期那一代人的得與失、悲與喜。當錢不再是問題時，反而更難以忽視內心龐大的寂寞與游離感。

美棠對玉潔說的那句「你要學會崩潰！」很戳人，無論是沒有足夠能量崩潰而只能一再自傷、日日萎縮的玉潔，還是從爆發式崩潰轉為無聲崩潰的美棠，都令人潸然。也格外喜歡這篇在親中有疏的母女關係上細微的描述，充滿彌補討好的卑微與缺乏安全感的小心翼翼，卻又渴望透過真實情感的交火來打破平衡的假象，母女間的進退拉扯寫得很好看且不煩人。

＜紅豆生南國＞則是唯一一篇男性視角。一名生於中國內地但在香港落地生根，經歷文學啟蒙、學運、成家、喪母、離異與尋親的失婚熟男，因為養子的身份總對自身價值有所懷疑，拙於面對情感卻擋不了情事自己上門，將各種難以償還的情（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視為「債」，還不起只好躲，卻不住思念。

讀來有趣，但感受與共鳴較淡，可能因為我忙著疑惑為什麼這麼一個平凡無奇的男人都五六十了還能這般搶手且對象年紀差距甚大，我是沒感受到他的魅力啦……

倒是對這段有感：

要是能夠，他說道，要是能夠，很想再生，變成年輕，可是又捨不得親歷的人生，倘若壓縮掉歷史，重新成為白紙，會覺得空虛了

雖然偶爾會感嘆歲月不饒人，但我對逝去的青春其實不是太留戀，不會想回到過去重來一遍，畢竟是費盡力氣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就算再來一次我也不覺得自己會活得更好，所以人生倒帶讓累積歸零根本是懲罰而非恩賜。

私心給分

《鄉關處處》https://moo.im/a/04jpGI（4.5星）

《天香》https://moo.im/a/5nozSW

《一把刀，千个字》https://moo.im/a/7bhoA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