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圈轉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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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劇、塗鴉與閱讀,透過戲劇觀賞他人的人生,藉著圖文記錄自己的生活,孜孜不倦於書中尋覓人生的無限可能。sleepygirl910440@gmail.com

那些年那些事_05【自信摧毀之路】_丑角

還記得到飯店面試那天,先是在會議廳由總經理面試將近一小時,隨後被帶到老闆辦公室面談,過程就像在聊天(當然我還是緊張得要命)。

他說「在飯店會遇到一些客人講台語,現在很多年輕人都不太會講,妳看起來好像也不會吼?」我自信滿滿地回答:「我在一個講台語的環境中長大,雖然沒有非常流利,但是溝通應該沒有太大問題。」於是我們自然而然轉換成台語對談。

大約談了一個小時後,老闆用桌機打了通電話,幾秒鐘後總經理又出現,把我領回原本的會議廳,接著便是告知錄取,洽談後續的報到事宜,從踏入飯店到離開花了近四個小時。因為我還要找租屋搬家等,所以一週後開始上班。

當時對老闆的第一印象是:感覺好像是個還算和藹可親的老人家。後來的事實證明,我就是個不經世事、不會看人的黃毛丫頭。這個老頭子根本離和藹可親這個詞八竿子打不著!

咳咳,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這不是重點,我們回到講台語這件事。我從小在學校講國語,在家跟爺爺奶奶講台語,跟爸媽則是國台語交雜著說。一直以來都覺得有些字詞用台語講更精準,有些情緒用台語表達更到味。大學時期同學來自各縣市,每個人的台語講法、腔調都有些差異,這引起我很大的興趣,經常和同學針對異同討論得津津有味。

對於台語的喜愛,就在飯店那兩年戛然而止。

還記得剛開始老闆每次用台語和我對談時,臉上總是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進飯店大約一個月後,老闆把我叫進辦公室,「關心」一下我適不適應。因為他用台語問,我也以台語答。「關心」得差不多後,老闆好像一副再也憋不住笑意般笑著說:「妳知道妳講台語的腔調跟別人不一樣嗎?」我也見怪不怪地回答:「喔,我知道啊,我的台語有海口腔(註*)。」語音方落,老闆就放聲大笑說:「對啦,就是海口腔,妳的海口腔超重的。」

我的台語有海口腔這件事也是在大學時發現的,但每個地方腔調各異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所以當下我並未對老闆的大笑感到不悅,只認為自己的海口腔似乎讓一個老人家覺得很有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被拿來嘲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闆很愛把人叫進辦公室,有兩種狀況,其一是問工作相關狀況,其二則是聚餐。前者有時是單獨進去,有時是和其他幾名同事一起。後者則人數較多,會移駕到後方另一個空間。

老闆國台語都會說,但不知是刻意還是習慣,只要我在場,他通常都講台語,可偏偏有些同事聽不太懂,老闆就會說「黑眼圈妳告訴誰誰誰我是什麼意思」,所以我經常得在席間替老闆與同事做「國台語翻譯」。

這樣的要求倒也沒有不合理之處,問題就在於,老闆總會要求我在大家面前講台語,然後當眾取笑我的海口腔,而老闆笑了,同事們也跟著笑,被嘲笑的我卻只能陪笑臉。

這時候真想下音樂,唱一句「啊~誰人會凍瞭解,做舞女的悲哀,暗暗流著目屎,也是格甲笑咳咳」。(唉我好老派)

老闆似乎把這種無聊當有趣,連聚餐時也經常以取笑我為樂,每每讓我覺得自己像個上演「海口腔表演秀」來取悅大家的小丑,引大家哄堂大笑是我的職責。

後來開始帶新人,有幾個在第一次參與這種「我專屬的台語表演秀」後一臉震驚,私底下問我不難受嗎?我也只能淺笑回應一句「習慣就好」。

指名、講台語、被笑、陪笑臉。一次又一次,台語,成了羞辱我的另一種方式。我漸漸以自己口中說出來的話語為恥,心裡漸生魔障,甚至說也說不好了。能不說,就不想說,不能不說,就說得結結巴巴,想自我修正,反而變得怪腔怪調,就顯得更滑稽可笑了。


離開飯店後,進入傳統產業的業務單位,無論是同事還是客戶,都免不了遇上必須以台語溝通的時候,每次開口講台語都會一陣心慌,掛完電話就汗流浹背。為了克服這心魔,每天下班後還要打開電視轉到台語新聞台或是看台語八點檔,坐在電視機前跟著唸,試圖讓自己的台語講得順一點,穩一點,心慌感少一些。

曾經以講台語為樂的我,萬沒想到竟有一天會如此懼怕面對它,居然還得耗費心神去克服。

簡直荒謬。

(註*)海口腔大約是分部在台灣西部沿海近河口的地區,而且每個地方的發音還存在著些微差異,共同點大概是帶有鼻音且強調較重。但這是外人聽起來的感受,從小聽、講到大的我很難察覺。第一次發現不同,是講到「雞」的話題,我聽得懂別人口中的「ㄍㄟ」,但別人聽不懂我說出的「ㄍㄨ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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