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圈轉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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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劇、塗鴉與閱讀,透過戲劇觀賞他人的人生,藉著圖文記錄自己的生活,孜孜不倦於書中尋覓人生的無限可能。sleepygirl910440@gmail.com

好劇推推05_日劇《我家的故事》_自我的追尋、和解與告別

他沒有自我。『能』也是一樣吧,雖然我不是很懂,但面具是沒有表情的吧。看起來是開心還是悲傷,全依觀眾的心情而定。他就和能劇面具一樣,沒有自我。

//編劇「宮藤官九郎」與「長瀨智也」自《池袋西口公園》《虎與龍》《自戀刑警》後睽違十一年再度合作,也是長瀨離開傑尼斯事務所前最後一部作品。//

這部算是長瀨智也息影的告別作,其實我對他的了解並不多,好像只看過《女婿大人》與《My☆Boss My☆Hero》,時隔多年打開這部新劇,老實說我在第一集陷入一種淡淡的悲傷之中,因為一看到他,我又想起那個在女婿大人裡笑容可愛而如今已經離開的竹內結子(感傷)。

至於鬼才宮藤官九郎,我只想說,《流星之絆》、《寬鬆世代又怎樣》和《四重奏》是我的愛。

《我家的故事》(俺の家の話)★★★★☆

(以下有部分劇情描述但無雷,要劇透時會提醒,請放心服用。)

能劇界的泰斗、頂著「人間國寶」稱號的嚴厲父親觀山壽三郎(西田敏行飾),在長子觀山壽一(長瀨智也飾)眼中是猶如巨人般的存在,從小背負著繼承人的期待卻不曾得到父親一句肯定,身旁又有一個對照組──較晚拜師卻才華洋溢的藝養子觀山壽限無(桐谷健太飾),讓他以為自己並無天份,最後在17歲時逃離「能劇」的世界,踏入「摔角界」,靠實力獲得認可,以「暴風雪壽」為名闖出名堂。

看似逃避、叛逆的行為背後,其實是渴望父親的一句讚賞,因為記憶裡,只有在看摔角節目時,不苟言笑的父親會露出笑容且變得多話,摔角是父子倆唯一的共同語言,他想在這方面賭一把。

壽一結婚生子後到海外發展,在一次受傷後回國並離婚,背負了2000萬日圓的贍養費與房貸,舊傷加上年紀漸長,摔角事業已過顛峰期而漸走下坡,在混得不怎麼樣甚至有些狼狽的時候,接到父親病危的通知。

弟弟觀山踴介(永山絢斗飾)與妹妹長田舞(江口紀子飾)早在兩年前便親眼看著父親在舞台上倒下、昏迷三週,在那期間說完道別與感謝的話語,後又歷經長期臥病的階段,所以早早做好了離別的心理準備,可以面不改色地談論財產分配。

壽一卻久久無法回神,畢竟闊別多年再次見面,卻是在病榻旁,一夕之間面臨那座如巍峨高山矗立般的威嚴父親衰老、倒下,這些衝擊讓壽一一時間難以調適,與其他人的感受出現溫度差,甚至出言指責弟妹的無情,又對自己多年的不聞不問感到無比愧疚。

壽一獨自回到醫院,在病床旁對父親訴說多年來的想法,並下定決心離開摔角界,作為繼承人重回能劇的世界,希望父親這次能好好誇一誇自己,希望父子能好好聊一聊。

引退賽結束後,壽一拿起剪刀一把剪下象徵性的長髮,下一刻卻接到父親出院的消息。 壽三郎突然奇蹟似地從鬼門關折返,卻在門徒面前投下震撼彈:自己大約只剩半年餘命,宣布與看護志田櫻(戶田惠梨香飾)訂婚。

面對兒女的指責時,以「多年以來不喝不嫖不賭的生活已經忍夠了,最後一年我要隨心所欲地過活」來回應。最後丟下狠話,死後財產全數由小櫻繼承,一分一毫都不給孩子。

看到這段話,我不禁想起《國寶》(青春篇)(花道篇)裡的小野川萬菊,歌舞伎生涯華麗燦爛、晚年卻突然離家出走,在廉價旅館中辭世,聽起來很落魄悽慘,但是與他一起飲酒作樂的酒友回憶,萬菊曾感嘆這間小旅館真好,『就是又小又髒才好呀......這裡沒有任何稱得上美的東西,讓人很安心。總覺得,可以鬆一口氣了。好像終於有人跟我說,不用再撐了。』在追尋的道路上,有些人堅持走到底,而有些人在最後一哩路選擇放下。(《國寶》下冊真的有很多地方讓我讀到紅了眼眶)

在日本傳統藝能界裡蹲伏的人,大多是從小開始訓練,遵循各種規範與道德束縛,尤其是能獲得人間國寶這頭銜的人,一輩子大概與輕鬆自在做自己是無緣的。(不過,日劇中並未論及壽三郎成為人間國寶的歷程,老年的他給我的形象就是過得很放飛自我,和《國寶》中追尋著藝術最高境界、嚴謹而孤寂的喜久雄沒有太大疊合之處呵~)

主要人物關係圖

這是一部描述親子關係、反映高齡化社會的長照歷程,並結合「摔角」與傳統技藝「能樂」來探討人生之路的家庭劇。

雖說是以喜劇手法包裝一個個嚴肅的議題,我卻不認為這是一部喜劇,因為大多時候我根本笑不出來,只覺荒謬卻又不失細膩。


紀錄一下特別喜歡的幾個片段。

🚩何謂孝子?何謂不孝子?

⏩闊別多年後因父親病危而重逢的兄弟姊妹在第一集就起了爭執。

「現在不是說漂亮話的時候了。你明白嗎?不心狠一點的話,日子根本撐不下去。一週要去兩次護理中心,你可能覺得很輕鬆,但是每天早上要把雙腳顫抖無力的老爸挪到輪椅上,我們是什麼樣的心情你懂不懂?」(踴介)
「真的很沉哪!一想到這是我們的父親,就覺得加倍沉重……」(舞)
「他已經不是人間國寶了,只是個沉重的老頭罷了。」(踴介)

三言兩語道出長照的心酸苦楚,那份沉重,不光是身體的沉,還有心理上的重負。

要我說,用「久病床前無孝子」來形容其實是不恰當的。從劇中許多細節都能看出,孩子即便對這個堪稱混蛋的超渣(不好意思我就是覺得壽三郎這傢伙是個徹頭徹尾的自私鬼他真的活得太自我不是老了才討人厭如果老年遭兒女拋棄其實也只是剛好而已)父親多有怨懟,彼此衝突不斷,卻捨不下親情的羈絆,也會對自己「想從長照中解脫」、「死了一切就結束了」、「悲傷卻鬆一口氣」的自私想法與話語感到內疚或自我厭惡──這類內心糾葛如果早個十年我可能會看不明白,但如今看得透徹。

整部劇看下來,我不認為有哪個角色是「不孝」的,甚至對為人子女就必須盡孝道的想法不太苟同。孝順不是一種義務,如果不是發自內心情感的回饋,不過就是另一種道德勒索罷了。舞對著大州喊出「照顧年老父母也是你人生的一環」這句台詞後,一臉的複雜與悔恨;還有壽一將父親送到養老院前後的內心掙扎與自責,這兩幕都讓我印象深刻。

面對養老這個課題,親子雙方的心態調適真的是人生最難的課題之一……

🚩我們該如何接受自己或親人的逐漸老去、逐漸喪失原本的能力?

⏩小櫻提到要壽一負責幫父親洗澡與OMT(換尿布),壽三郎以rap的方式帶過以掩飾彼此的尷尬。第一次洗澡時,壽一笨手笨腳做不好,蹲下要洗腳時遲疑著,淚目低語: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你連自己洗澡都辦不到了呢?」
「你也太沒用了。為什麼我這個外人都做得到的事,你這個兒子卻做不到?」小櫻沒好氣地回應。
「就因為我是他兒子才做不到啊。可惡!」

(這裡令我聯想到電影《大法官》裡,小勞勃・道尼飾演的兒子為失禁的父親清洗的那一段。)

我家有個年近90的老人。觀劇過程真的滿滿的既視感,對比之下,壽三郎根本是個可愛的小天使,現實比劇裡殘酷太多太多太多太多太多太多。

⏩後來,父親接受認知障礙的測驗,被要求講出各種蔬菜名時卻遲遲無法作答,他本人及在座兒女臉上顯露出的無助、不安與動搖,顯示出往後之路的艱辛。

那個氛圍,那個運鏡,連接至後面壽三郎坐在輪椅上孤獨一人面向舞台低語的那個片段,拍得真好呀!不禁感嘆,別人鏡頭下的光線總是能言善道,進入我的框架裡瞬間成了啞巴!

⏩在某次散步途中,壽三郎向小櫻吐露了心聲。

「我不知道該如何迎接死亡。我這一輩子活得很隨意,很自我,很任性,所以每晚躺進被窩後,會不禁感嘆日子過得很快活,總是抱著人生已了無遺憾的心情入睡。但是呀,2、3個小時後又醒了過來,陷入一陣自我厭惡……我自己抖開的布巾,卻不知道該怎麼摺疊回去。簡單來說,就是我還不想死。」

曾是備受推崇的人間國寶卻淪落到需要人照顧起居的老人心境,以及身為人父想維護自尊、想重返舞台卻必須跟老化的身體妥協、面對自己過往的錯誤不知該如何收場的懊悔,西田敏行把壽三郎這個角色內心的各種糾葛演得入木三分。

🚩夢想、喜好、天分與終生之職,該如何取、如何捨?

這部劇的幾個要角在能劇這條路上的心境各異:有能劇天分且有繼承資格卻對摔角更有熱情的壽一、有能劇天分並全心全意投注其中卻礙於無血緣關係而萬事屈就退讓的壽限無、有才能卻因為女兒身而無發揮舞台只能寄託在兒子身上的舞、很認真練習卻毫無天分的踴介、熱愛街舞但同時肩負母親期望而持續著能劇的大州、有學習障礙和過動症卻在能劇上展現莫大興趣與定力的秀生。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著劇中人們的想法與抉擇很有意思。

放棄夢想,一定是痛苦的嗎?

長州在擂台上問壽一:「阿壽,你喜歡摔角嗎?」
「最喜歡了。」壽一毫不遲疑地回答。
「那你說不定比他們都幸運,因為你不用把最喜歡的事當成工作。」

掰惹喂,劇中這個長州,是日本摔角巨星本人演出喔。後面出場的那兩個像黑道大哥的也是。

逃避,是可恥的嗎?

見大州在街舞與能劇之間徘徊猶豫,壽一感嘆地對壽限無說,看著大州好像看著過去的自己,看不清該走的道路而逃避,一逃就是25年。

壽限無回道:「逃跑也是一種才能。我沒有那樣的才能和勇氣,所以只能埋頭苦幹。不過我認為,幫孩子留一條逃避的退路也是大人的責任。」

不喜歡,就做不來嗎?

壽一帶著大州到O.S.D的店裡吃拉麵,想與他聊一聊內心的想法。他順口問了三兩句不離饒舌的O.S.D.,為什麼開起了拉麵店而不是走上饒舌歌手之路,卻得到意外的答案:

「我不喜歡拉麵。喜歡拉麵的人只懂喜歡拉麵的人的心情,所以我的意見也很重要。」

這裡雖然是在談論工作與夢想的選擇,但我不禁揣測著,宮藤官九郎是否也在暗示,日本傳統技藝的世界多為世襲制,長期以來過於封閉、守舊,聚集在這個圈子裡的人們都對演出充滿熱愛之情,但是過於堅持而侷限只會把路走窄了,唯有與時俱進、廣納百川,理解圈子外的人的想法,才有機會擴大圈子,走得更長遠。

當然,這是我自己的解讀,因為劇中描述到傳統藝能世家所面臨的財務窘迫(《國寶》中也有著墨),而現實中也因為2020年的疫情影響而讓能劇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迫其做出一些妥協與改變(比如開啟線上觀劇等)──為了存活有時不得不做出妥協,但又不能失去原本的核心價值,有時看一些產業在堅持與改變之間如何取得平衡也是一種很有趣的觀察。

說到疫情,這部戲裡人人戴著口罩的畫面,真的是2021最特殊的風景了呵。

⏩能劇賞析

對我個人而言,能劇是這部日劇的一大看點。

能劇可說是一種極簡式的舞台劇,對於不懂的人(尤其是外國人)來說,很無聊,正常走路五秒鐘,在舞台上可能走個好幾十分鐘(看看第5集的開頭就有提到,有些劇裡光是「腳移動一步」就要演半小時),吟唱的詞又晦澀難懂,相較於生動有趣熱血歡樂的動漫世界,傳統藝能世界可說是枯燥乏味至極催眠效果絕佳,大學時期的我根本一丁點兒興趣也沒有。

歲月是個技能高超的雕塑師,把我的心雕啊磨啊,讓我漸漸願意靜下心來欣賞這些傳統的技藝。《國寶》讓我沉浸在歌舞伎的世界,《我家的故事》讓我對能劇產生了興趣,雖然那些內斂的境界依舊難以參透,在吟唱些什麼也常常聽得霧煞煞,但是劇本身的故事與內涵很有趣,而那些為了藝術而活、傾注一生的演員們也令我著迷。(《我家的故事》的重心沒放在這上面就是了)

劇中結合了摔角與能劇這兩個演出風格與形式大相逕庭的元素,一個是充滿動能而誇張、喧鬧而歡快,一個是內斂而沉穩、閑靜而意喻悠遠。其共通之處就在於:面具。壽一藉著面具的遮掩,在兩個角色間轉換,一邊是責任,一邊是熱情。

印象很深刻的一場戲,是優華與小櫻在對話時聊到彼此眼中的壽一。

「他沒有自我。『能』也是一樣吧,雖然我不是很懂,但面具是沒有表情的吧。看起來是開心還是悲傷,全依觀眾的心情而定。他就和能劇面具一樣,沒有自我。」(優華)
『你是說他很空洞嗎?』
「也不是空洞,應該說是透明。我要什麼他會給,但我要給他、他卻不收。」
『好像妖精喔。』
「妖精,妳說得真好,就是妖精。雖然就在身邊、但卻碰不到。」

戴上能劇面具的那一刻,演繹的便是劇中的角色,藏在沒有表情的木製面具底下,壽一是沒有自己的,只為他人而活。相較之下,在會隨著臉部肌肉活動而起伏的布料摔角面具下,他的表情是較為靈動的,對摔角的熱情從中滿溢出來。

優華和小櫻對壽一的解讀頗為貼切──當然妖精跟壽一的大塊頭連結在一起有那麼一點搞笑──這兩人的差別在於,身為粉絲的優華眼裡滿是壽一燦爛耀眼的那一面,走入婚姻後,卻走不進壽一的心(她坦白說出離婚原因的那一段,我腦中浮現以前的日本顧問,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小櫻則是先看到壽一窮困落魄又為長照疲累的一面。

對優華與小櫻而言,壽一都是壯觀的天空樹,優華認知到這樹的存在過於龐大,適合遠觀,待在身旁只能一直抬頭仰望到脖子酸飽受殺氣折磨,而小櫻卻選擇走近並一步步往上爬,直到可以觀賞相同風景的高度為止。

(好的,下面即將要劇透了喔!)

(還未觀劇的人建議直接往下拉,直接讀下一張劇照下面的結語!)

↓↓↓↓↓劇透預告↓↓↓↓↓

劇中上演的那部關鍵能劇《隅田川》,大致是這樣的故事:

一名精神恍惚的女子出現在隅田川的渡船頭,她有些發狂似地詢問著兒子的下落,原來是因為她的孩子一年前遭人口販子擄走了。在聲聲懇求下,船夫答應讓她上船,到對岸去尋。

船隻靠岸前,船夫眺望著遠處岸邊柳樹下聚集的人群,在傳來的陣陣誦經聲中,娓娓道出一則哀傷的往事:去年有個人口販子曾在此處丟下一名病懨懨的少年,即便船夫與居民細心照料,仍舊回天乏術。那孩子死前說出自己的姓名與身世,希望死後能在自己墳旁種植柳樹。而今已滿一年,將為其舉辦追悼儀式。

女子追問細節才得知,船夫口中的孩子竟是自己的兒子。悲傷欲絕的女子來到墳前哀戚慟哭,並在勸慰下開始隨眾一起念佛為孩子超渡。誦經之時,孩童聲迴盪,兒子的亡靈現身與母親相會。女子伸出雙手欲抱孩子,亡魂卻隨著破曉降臨而消逝,徒留畔邊柳樹隨風搖曳。

壽三郎說起這則故事的典故後感嘆:「母親尋找下落不明的孩子而陷入精神錯亂,這樣的劇目很多,不過兒子死掉的,就只有《隅田川》。」

即將扮演劇中孩子一角的秀生問道:「我會死掉嗎?」

「打從一開始就死掉了。」壽三郎笑著回應。


↓↓↓↓↓高能劇透↓↓↓↓↓


壽三郎與壽一後來討論起劇中兒子的亡魂是否應該在台上現身,壽一認為,亡魂沒出現的話觀眾會看不懂,但另一種觀點認為,應該靠演員的演技讓亡靈浮現在觀眾眼前。

壽一是這麼說的:「我要是那個兒子,我就會現身。因為我想見面啊,叫我不准現身我還是會出現。

我不禁讚嘆宮藤官九郎很厲害。

為什麼厲害?

因為,劇中結合的每一部能劇都有其含義。而如同《隅田川》這部能劇所暗示的,壽一這個兒子,死、掉、了。

是的,打從第一集開始,以壽一的聲音作為旁白來講述「我家的故事」,他以「離見之見」的抽離方式來旁觀,敘述自己身兼長男+大哥+父親+丈夫+愛人多個身份,內心的愛恨糾結與責任,帶著觀眾看著這一家人如何照顧老邁的父親、如何重拾兄弟姐妹之間的聯繫、如何彌補彼此間的裂痕、如何做好離別的準備......。壽一為父親做好所有後事的安排,大家都在等著壽三郎駕鶴歸西,劇情卻急轉而下,正值壯年的壽一卻比垂垂老矣的壽三郎早一步離世,結果變成是自己張羅了自己的後事。

雖然很悲傷,但我非常喜歡這個安排,這正如我常說的,世事無常,死亡往往來得猝不及防,早死還是晚死,跟年紀沒有關係。我們永遠無法預測,身邊的人何時會離開,而我們是否有機會好好告別。

這部日劇真的如同卓別林的名言所說,人生近看是悲劇,遠看是喜劇

壽三郎一路下來已經慢慢接受自己即將死亡的事實,面對突如其來的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打擊自是不堪承受,如能劇中的狂女般陷入精神錯亂,總是對著空氣說話。不,我後來再看了一次最後一集,壽一的旁白是「我和老爸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所以壽一死後仍在陽間徘徊,壽三郎不算錯亂,而是一直在跟未離去的壽一的亡魂說話。

壽三郎其實是很典型的內斂式關愛,他的父愛藏在細節裡。

他將兒子的戰姿設定成手機螢幕桌布、收藏採訪兒子的雜誌;在兒子面前批評他不夠格,在眾門生面前卻信心滿滿地斷言,他只需一週便可趕進度補完25年的空白,可看出對壽一有信心,認可他的才華。

他可以輕易對孫子大加讚賞,對兒子卻吝於一句肯定。因為他知道壽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得到自己的認可,而他害怕給出那些東西(讚美或繼承權)後,兒子便不再需要自己──雖然不是不能理解,但我還是覺得他無論作為丈夫還是父親都失敗透頂。

在劇末那場能劇上,壽三郎對著出現在舞台旁的壽一傾訴,最終放手讓壽一離開了。

題外話一下,壽三郎有認知障礙,也就是失智,他或許下一分鐘就忘了這段「放下」的事,那麼,直到他離世為止,他是不是會反覆面臨這種「以為兒子還在」、「發現兒子已死」的輪迴,陷入喪子之痛無法抽離呢?(除非他徹底忘了自己有這麼一個兒子)思及至此,覺得這種「部分遺忘」的失智症真是上帝對人類最殘酷的疾病了。

得到父親一句「人間家寶」的認證後,壽一的亡魂回到了摔角擂台而不是能劇的舞台,他卸下肩上那些「為他人而活」的擔子──為滿足觀眾而表演、為迎合父親期望而選擇繼承家業、為實踐長子的責任並彌補因逃避而對家人萌生的愧疚之情而扛起照護工作、為支付贍養費而賺錢──最終以自己熱愛的摔角與自己、與世界告別,最終隨著掉落在擂台上的面具,正式離開了人生舞台。

壽一的死來得太快,家人甚至來不及悲傷哭泣。身為觀眾的我,情緒也沒能及時跟上。直到後來,舞、踴介與壽限無三人在客廳裡,舞前一刻還笑著說好像錯過為大哥的死哭泣的良機,下一刻卻靜靜夾菜啜泣,那一幕如此短暫,卻一秒讓我鼻酸落淚。

結語

整部劇的鎂光燈大多打在壽一身上,但其實每個角色都挺可愛討喜的。而我尤其喜歡壽限無和舞,而踴介這個角色也是愈看愈好笑,小櫻也是個很妙的角色(這是褒意)。雖說這是一部家庭劇,但並沒有無條件親情至上、犧牲奉獻的那種黏膩感──壽一是有那麼一點點啦,因為他是妖精嘛(笑)。

我喜歡壽限無遲來的叛逆期,也喜歡他出走後再度回歸的原因並非親情,而是因為從小到大都全神貫注在能劇上,除了能劇外什麼都不會,離開能劇舞台就無其他路可走的這種現實感。更喜歡舞這個角色,整體對她的著墨雖少,卻幾乎每一幕都吸引我的目光。愛她的直言不諱,在壽三郎快嚥氣而大家聚在床邊呼喊的那段戲碼,我是笑也笑不出來哭也哭不出來,結果舞衝向前對著壽三郎喊著:「爸,你可能想著要去天堂跟媽見面、跟她道歉,但是你想得太美了,因為你會下地獄啊!」我忍不住噴笑,想幫她按一百個讚(對不起我冷血)

之所以沒有給這部劇5顆星,是因為我個人的觀影感受是:劇中有許多令我讚嘆的小細節,和能劇的結合十分巧妙,給我一種欣賞日本文化的切入角度,但,整體來說,喜劇性(宮藤官九郎的喜劇調調和節奏比較特殊,有些很愛,有些無感)與溫馨感稍稍不足(但這就很看個人,我最近的感受能力好像有點壞掉)。

還有,小櫻最後嫁給XX的這個安排,雖然兩人是蠻配的啦,但這轉折來得太快,我內心過不去呀。(孟克式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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