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度的囚徒

我終於在日落時分趕到了崇禎自縊的那棵老歪脖子樹下，已接近公園的閉園時間，幾個中年人三三兩兩地走下臺階，再往上，就看不到任何壹個人。我來到這兒，不是為了樹，也不是為了崇禎，只是想知道為什麽。樹不會說話，空長出形狀極不協調的枝幹，不開花也不結果，像是說：“他死了，但是我還活著，他死的越久，我越是驕傲”。

那時我正處於命運最動蕩的幾天，今夜我就要離開北京，保研結果也很快就將知道。我望著老歪脖子樹並不茂密的樹冠，配合北京的夏季傍晚的悶熱，有壹種生死由命的眩暈。我想起我上學前與某個長輩，在家中下圍棋。他說，我是晚輩，用黑棋，他是長輩，用白棋，恰如我倆的發色。我下的並不好，總是被吃子，被逼到無處可退的角落。他應該不知道，我在下棋時想常常看著被吃的棋子堆成的棋堆，想，我為什麽要同意和他下棋，而老了究竟是壹種怎樣的感覺。

也就是在這時，我註意到了原來這裏還有人。壹個算命先生，穿著深色的長袍，坐在壹塊假山石上。我註意到了他手裏竹制的求簽桶，但他不像明碼標價的騙子，他沒有地攤也沒有板凳。他看起來風燭殘年，眼袋很重，但眼神裏像是料到我會到來，已早早地等待我許久。我正想開口，這時他對我說：“小夥子，來算個命吧，十分鐘不吃虧。”

我沒有聽他的話，連忙表示拒絕：“算了算了，我的時間不多了，載我的火車在等我，錯過就是壹輩子。”說完我又覺得有些矛盾，時間不多，但十分鐘用於算命還是有的。錯過火車是壹輩子，錯過停靠的任何壹個站臺也會是壹輩子。我相信很多地方我只會來壹次，老歪脖子樹說不定也是。於是我羞愧地低下頭，只聽見他又說：“來算個命吧，年輕人，妳還有的是時間，來猶豫和後悔。”

我擡起頭，條件反射式地拒絕了他，連眼神都是像預先排練好那樣堅定。我壹向不信算命先生，不相信他們有任何預知未來的能力。像教科書裏所說的那樣，相信算命只是個樣本量和概率的問題，成功難以復制。我轉身就背著他離開了，連崇禎和歪脖子樹的問題也沒解決，這註定是壹次遺憾的到訪。可我為什麽又分明感到，這是我最虛弱的壹刻，我的朋友在公園外等我，要請我吃飯。是嗎，我說對了嗎？算命先生，這是不是妳所希望的，讓我這樣不相信命運的人也開始相信，我可能確實錯過了壹個收買什麽的機會。而我這樣的拒絕，也太幹脆、太無情了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