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鐵,北京同志中心負責人,關注性別平等和多元性別及其相關議題

女孩们,别庆幸的太早——“N号房”与厌女症

  近日,推特上爆发了关于韩国“N号房”事件的讨论,据新闻报道,韩国有超过400万人向青瓦台请愿要求公开所有涉案人员的真实身份和样貌。之后中国的社交媒体上,也开始关注“N间房”事件,截至2020年3月25日,一条名为#N号房付费会员中有人气艺人#已经有3亿的阅读量。

 


在微博上,有女网友发表言论“特别庆幸自己生在中国。”




   2019年全球性别平等排名上,中国排106, 韩国108, 日本121, 网络上有一句话概括了中日韩三国的性别平等状况——“东亚三国手牵手,谁先平权谁是狗”。按照排名看来,在性别平等这个议题上,中国真的没有比韩国优越太多。


    针对网络上有部分中国女性表示“庆幸生在中国”,也有人曝光,早有外国女性网友在知名网站P站上发现了大量中国女性被迷奸、被强奸、被偷拍,甚至是幼女被性侵害的视频,因此在推上做出了#wakeup China的话题。最近因为“N号房”事件的曝光,这个话题再次引起关注。


(以上两张截图均为网友提供来自p站的截图,打码以保护受害者,图二是一位女生在KTV的卫生间内如厕被偷拍)


    不管是出现在韩国的“N号房”事件,还是在网络上流传的中国女性被性侵的视频,都是社会当中“极端厌女症”的表现。这种极端的厌女症,不把女性当作人类看待,而是把女性当作可供交易的物品,最初通过诱骗或者强迫的手段捕获“女性”,实现初步控制受害女性,之后通过贬损女性,对女性实施暴力(尤其是性暴力),并利用对方隐私加以威胁的手段,意图摧毁受害女性的,彻底控制受害女性,之后他们将受害女性作为战利品展示,获取精神上的“控制感”,并通过展示女性受害的过程,获取金钱利益。在“N号房”当中,26万进入房间的人,与“N号房”的创造者们结成了“极端厌女联盟”,他们在自己参与毁灭的,女性尊严和肉体的废墟上,嗜血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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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女”是什么?

     厌女,misogyny,指的是针对女性的憎恨、厌恶及偏见。厌女可以通过多种方式表现出来,包括社会排斥、贬低女性、对女性实施暴力行为、将女性物化、性化。古代的很多传说以及很多宗教中都可以找到厌女症状,不少西方具有影响力的哲学家和思想家也被认为有厌女症。“厌女症”也指从该词衍生出来的针对女性的性别歧视,(这些歧视)从对女性(连带对其理想化)的贬损到对女性的谋杀不一而足。

     在日本学者上野千鹤子的《厌女:日本的女性嫌恶》一书当中,她指出在性别二元制的性别秩序里,深植于核心位置的,便是厌女症。在这个秩序之下,无论男人女人,无人能逃离厌女症的笼罩。厌女症弥漫在这个秩序体制之下,如同物体的重力一般,因为太理所当然而使人几乎意识不到它的存在。

我们可以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活的三个基本领域来理解厌女症。从政治生活的层面来说,政治是社会价值的权威分配,而女性自古以来是没有公民身份,被排除在权力结构之外的。女性被限制在社会生活当中家庭这个基本单位当中,在荷马史诗当中,英雄奥德修斯的妻子佩涅罗珀是最具代表性的“被噤声”的女性形象, 她曾经被儿子呵斥,不准在公共场合说话,被要求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回到织布机旁边。女性自古以来都不被鼓励参与政治生活,女性直到1919年才有了选举权;从经济生活的层面来说,古罗马时代,女性被认为是男性的财产,女性甚至对自己的身体和性并不拥有自主权,更不用提经济上的自主权。女性长期以来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力,因此很难获得可以与男性匹配的生存的手段,在当代社会,女性仍然没有实现同工同酬,仍然面临着玻璃天花板;从文化生活的层面来看,自古以来,女性在各种文化产物当中拥有两幅完全对立的面孔,一面是圣洁的处女,博爱的母亲,温柔的姐妹;另一面则是淫邪的荡妇,恐怖的女妖, 卑劣的恶女。不管一位女性拥有什么面孔,你都是不被鼓励发出自己的声音的。因为,你在是一个人之前,你更重要的身份是孩子的“母亲”,父母的“女儿”,兄弟的“姐妹”。在“N号房”之外,女人仍然会被称颂,女人那拥有母性、纯洁、牺牲的博爱精神,女人比起作为一个人类存在,更多意义是国家的女性,生育和参与生产,家庭的女性,母亲,女儿或者姐妹。女人从来都不是为自己而活的。

    无怪乎,伍尔夫说“女人没有自己的国家。” 约翰列侬也唱到“女人是世界的黑奴。”

    试问,进入了“N号房”的人们,有哪一个没有母亲,或者姐妹?为何他们能够容忍“母亲们”、“姐妹们”、“女儿们”在几十万双眼睛下被公开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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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化的女人”与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

     在“N号房”事件里,当中的74位受害者,其中包括16名未成年人,最小的只有11岁,为什么她们遭受了强奸、身体上刻上“奴隶”字样,被胁迫做出各种无法想象的事情,26万人却乐此不疲,甚至为此付费“观赏”?笔者认为,正是因为在厌女文化当中浸染已久,很多男性“合理化”了色情产业当中呈现的女性被暴力的“景观”。当镜头中的女性被卷入了金钱交易,被称为“母狗”,“奴隶”,“来月经的东西”。在影像制造者和观看者的合谋下,这些女性成为了“非人化的女人”,被剥夺了尊严与做人的资格。

     中国古代有一句话“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当代社会上也流传着一句话:“人生四大铁, 好兄弟,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为什么兄弟就如手足,断了不能续,女人就如衣服,破了还可以缝?为什么好兄弟一定要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2011年在中国出版的伊芙ž塞奇威克的《男人之间》,提出了一个概念“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这本书针对欧美文学史的小说进行解读,指出了传统异性恋结构是以女性作为交易媒介的“男-男”关系,这种关系把“非男性”排除在男性的同盟之外。

     上野千鹤子在《厌女》一书当中,借塞奇维克(Eva Kosofsky Sedgwick)的理论分析,指出厌女不是单纯讨厌女人,而是男人在成为性主体的过程中,必须将女性客体化,他者化,以此来证明男性自身的存在价值与优越性。这里说的男性,究其本质,是文化与制度下排他性的权力集团。典型的异性恋秩序就是用来证明男性是性的主体的体制:男人得透过异化女性,占有女性,使其成为成为性的客体,来取得其他男人的认同,以加入男性集团来“变成男人”。换言之,女性是男性“变成男人”的一种手段,或者达成后的分配的报酬,是男性集团用来达成性主体之间的互相认同和连结的工具。在父权制的框架下,无法达成加入条件的个体,如同性恋者,跨性别者,也会被归类到二元性别下女性化中的子类别。因此,厌女的对象并不是女性本身,而是“非男性”,恐同和恐跨也是厌女的产物。

   “ N号房”事件将这种“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以极端残暴的方式加以呈现。2018年诞生的“N号房”,最初有8个聊天室——房间。据媒体“人物”的相关报道称,想要进入这些房间,先要进入衍生群,在该群当中如果不上传淫秽影像或者参与性骚扰对话,将会被强制退群,若想要获得许可进入“N号房”,成员们必须上传自己拍摄的非法淫秽影像,作为入场门票。利用这种“共同实施厌女行为”的准入制度,“N号房”的发起人们将26万患有厌女症的人变成了共犯。在这种集体针对另一性别的人类残暴施虐的过程当中,从众的心理,导致没有人对被害的74名女性(当中甚至有11岁的孩子)心怀同情,没有人反对和讨伐这个“极度厌女联盟”。

     最令笔者错愕的是,2019年,曾有一位25岁的大学生金某,第一次看到N号房之后受到了冲击,选择了报警,警察却没有什么反应,之后,金某居然从举报者变成了观看者,最后成了进行性剥削的主导者,并且进行了非法视频的交易。在数十万“男男”结成的联盟的诱惑下,金某没有抵抗住自己身上的厌女症,顺从了“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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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毁掉世界上的“N号房”们

     最初听说“N号房”事件,让我联想到了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一间自己的房间》,在书中,伍尔夫鼓励女人们“投入生活”,鼓励女人们要有经济独立的力量,并且要实现思想的独立。令我感到难以接受的是,在这个许多女性尚未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的世界,那些施虐者们居然利用了科技,创造出“N号房”来残害女性们。

     世界纷繁复杂,我们很难保证每个人都不作恶,我们可以保证的是,我们不做“恶”的帮凶和看客。在26万的施暴者们当中,有几位是披着“施暴者”外衣的“卧底”。2019年,有两名女性学生勇敢的追踪和曝光“N号房”事件,之后也有女性团体“Reset”和记者持续进行卧底和曝光的行动。“N号房”的主犯之一,曾经自鸣得意“不会被抓住”的“博士”才落网。

在日常生活当中,我们很难立马突破“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的性别结构,我们可以做的是,不成为它的共谋,慢慢的瓦解这种结构,这需要更多的人意识到自己身上浸染已久的厌女症,需要更多的人拥有性别平等和性别多元相关的知识,需要更多的人改变自己日常生活当中的一言一行。

 第一,我们要积极的学习并传播性别平等和性别多元相关的知识。我们在人际交往当中,不应以性别作为预设,对不同性别的人区别对待。性别只是人类的某一个标签,并且性别是多元的,并非二元对立的。我们不要在日常生活当中强化性别相关的刻板印象,如“男生应该怎么样,女生应该怎么样。”我们应该教育自己的孩子,尊重性别差异,反对基于性别的暴力。我们不应该一味的教导女孩要学会自我保护,任何儿童都应该学会自我保护,任何儿童也都应该懂得不应该对他人使用暴力。

     第二,我们要识别并挑战日常生活当中的“荡妇羞辱”,以及其他具有性别歧视倾向的言论。没有人应该被强奸,也没有人应该被迷奸。如果自身遭遇了偷拍,或者被他人利用隐私威胁,应该留下证据,积极向关注妇女权益的机构求助,向公安机关求助;如果是朋友遇到了上诉的情况,不应该责备朋友“不小心”,而应该告诉朋友“这不是你的错”;如果周围的朋友发表了“荡妇羞辱”相关的歧视性言论,应该提醒ta,并向ta解释为什么我们不应该对ta人使用类似的言论。

     第三,我们要学会尊重他人,尊重多元的性别身份认同。如果真的可以尊重他人,一定无法任意的去贬低或者对他人使用暴力。此外,我们要习惯使用性别包容性语言,不要使用歧视的语言,也尽量避免使用女士、先生,小姐姐,小哥哥这样的话语。对同龄人,可以说这位同学、小伙伴,对前辈,可以用“老师”这样的词汇。在公共场合发言,不需要用“女士,先生”这种词汇,可以使用“来宾”,“朋友”。

第四,面对性暴力,我们一定要持否定态度,学会用法律武器来捍卫自己与他人的权利。面对含有性暴力的色情制品,我们要随手举报。

    彻底破坏“N号房”们生长的土壤,从宏观上,我们也要去重新定义社会关系,重新定义权力。权力不是少数人高高在上,权力可以是参与变革的力量,可以是伙伴之间的,协作的力量。这是每一个追求自由、平等的人的美好心愿。


参考资料:

https://ent.sina.com.cn/s/j/2020-03-23/doc-iimxyqwa2718869.shtml

http://www.bjnews.com.cn/opinion/2020/03/24/708248.html

《男人之间》作者:[美] 伊芙·科索夫斯基·赛吉维克

《厌女:日本的女性嫌恶》作者:上野千鹤子

《人物》报道:N号房里的罪与伤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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