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代的美国宪政危机

美国向来平顺的总统权力交接前段时间似乎阴云密布，但副总统彭斯的表现尽职尽责，与美国真正晦暗的1970年代初相比，这次最多只算不够流畅，除了1月6日国会遭冲击。

1973年夏天，水门事件脉络逐渐明晰，尼克松难辞其咎，处于第一接替顺位的副总统阿格纽(Spiro Agnew)情况则更为不妙。司法部在一起与水门事件毫无关联的贪腐调查中获得足够证据，给他定罪已经是铁案，美国宪政有可能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有线新闻网MSNBC的脱口秀主持Rachael Maddow与她的制片人合写的《代收贿金者》(Bag Man，2020)由两人几年前极受欢迎的7集播客节目扩展而成，他们讲述的就是阿格纽造成的危机。

从贡献的美国总统数量来看，紧邻首都华盛顿的两个州之间的差异之大甚至超过了巴西与中国获得世界杯冠军的次数。弗吉尼亚州共出过8位总统，其中包括华盛顿、杰斐逊、麦迪逊等好几位建国之父。相比之下，马里兰州为零，即使副总统也仅有阿格纽一位，而且已经钉到历史的耻辱柱上。阿格纽担任巴尔的摩县长、马里兰州长期间通过发包道路、桥梁、给排水等市政工程收受现金贿赂，进到白宫担任副总统以后仍不收敛、不收手。从美国政坛贪腐案频度较低的事实看，阿格纽的情节严重得异乎寻常，其总额达到几十万美元。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理想表现在实际运作中也许只是程序相似，但不同人经历诉讼的各个环节以后得到的结果显然并不完全相同，财富与政治地位仍然起到明显作用。巴尔的摩的三位年轻检察官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誓将高官拉下马的劲头得到了美国头号检察官、司法部长Elliot Richardson的坚定支持。这本书里披露的一个细节特别有趣。整个调查过程中尼克松等人并不高兴，他与白宫办公厅主任、退休上将黑格商量，看看能想什么办法，结果两人觉得可以通过检察官的家庭联系施加影响。

35岁的巴尔的摩检察官George Beall出自马里兰共和党政治世家，其兄长Glenn Beall正担任联邦参议员。尼克松和黑格都知道，如果直接打招呼、留下干预司法的证据将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们需要琢磨出办法，既巧妙传递信息，同时又不留痕迹。最后，黑格选定让政府系统外的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出面给Beall参议员传口信。从黑格留下的谈话记录看，参议员反应并不积极。谁担任当时的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他就是后来成为驻北京准大使、中情局长、副总统、总统和总统父亲的老布什。这本书中指出了问题潜在的严重性，但并没有找到材料来还原好人布什接下这个烫手山芋、随后转手抛出的过程。

美国历史上并没有副总统定罪被捕的先例。1973年夏天可能出现的剧情之一是阿格纽关进监狱，但一系列法律挑战随之而来。作为副总统，他在监狱中是否应该享受联邦特工的保护？宪法并没有规定副总统在监狱中就不能继承总统的位置，如果尼克松被迫辞职，美国或许将出现一位在监狱中服刑的副总统接替总统职位的离奇事件，而阿格纽随之可以利用总统的权力赦免自己的罪责。为避免可能的宪政危机，司法部长Richardson说服部下，接受阿格纽的认罪协议，让他赶紧离开副总统职位。阿格纽只认了一项轻罪，免于服刑。10个月后尼克松辞职，新任命的副总统福特接任总统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