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霏
周雨霏

人类学博士生 译者 田野工作者 研究藏獒热

【在场非虚构奖学金】场外手记:情动先于反思,引领了我的行动,也引领了故事

(编辑过)
本文是「在场 · 非虚构写作奖学金」第一季得奖作品《驯服与被驯服的》的场外手记。「在场奖学金」由 Matters Lab 与文艺复兴基金会发起,为独立写作者提供奖金与编辑支持,第二季已于 6月11日开始征件,于 7月11日截止。

周雨霏


可能跟另外几位获奖作者有所不同,我的全部在场都发生于三年前,于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已经结束了。我没有为这篇文章的创作做任何额外的调查。我的几乎所有精力都花在了重读、重返、重构那一夜的几个小时。

这三年来的时空穿梭,让那几个小时显得更加遥远。但写作的难点并不在于记忆的可靠性。虽然已是三年,但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而且,我存有详实的田野笔记作为参考。难点在于说清这个故事的意义。

有很多次,我觉得它没有意义,没有新知,格局太小,不过是书呆子的少见多怪。还有一些时候,我怀疑自己为了叙事效果而猎奇、浮夸、博出位。我在这两种极端的怀疑之间摆荡、挣扎。可这些怀疑都出自一个作为批评者的我自己,批评着一个尚未出世的作品。而作为见证者和记录者的我自己,在重读田野笔记时,又一次次地回想起了在场的感觉。这些感觉足够丰富、强烈,好像本来就不需要后期加工。原来,我只是想借在场奖学金这个机会,将它们的原貌落实在纸上。没有比一个名为“在场”的写作奖学金更合适的机会了。

想到这些之后,我敢于动笔了。我的写作方法论也大幅缩减,几乎只剩下诚实。我无法为一个未来可能更成熟的自己负责,也无法为我不认识的读者负责,更不可能为人类学负责!我只能为在场的那个又紧张、又兴奋、又悲伤的自己,以及同时在场的那些人和狗负责。我几乎是鲁莽地一口气写了八千字。

可写到这时,又突然写不动了。光有诚实也不够了。一方面我开始承认,虽然写下来的都是诚实的,可我其实并不敢把我想写的全都写下来。避重就轻和闪烁其词变成了通篇的伎俩。另一方面,即便我再怎么诚实,再怎么剖析那个场景、剖析自己的心,故事的中心思想依然是一片朦胧。当时的我是诚实的,当下的我也是诚实的,怎么就老是写不清楚呢?又或者,我其实并不想写清楚?所以我还不够诚实吗?……

如果这篇文章一定要挑一个“主题”句,那可能是:“身边的人类肢体交错,与屏幕上的犬类肢体交错,交错在了一起。” 交错与交错的交错,多重的隐喻。但这么多隐喻都指向何处,落在哪里?实话说,如果是论文的话,我会烦透了这种写法。我一直以为大谈隐喻算不上什么严肃的分析。可为什么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这么痴迷于隐喻,痴迷于多重现实的嵌套,痴迷于那暧昧不清?

纠结到现在,我暂时想到的是,或许是由于这个故事本身的特质,恰恰在于它带给我不清不楚却又强烈的情动。我至今也不太明白,我当时为啥突然那么想要唱藏语歌,我的动机究竟是啥。是道歉?答谢?炫耀?划清界限?还是都有?我只知道唱歌的愿望如此强烈,让我完全忘了害羞,忘了反思。情动先于反思,引领了我的行动,也引领了故事。

所以诚实并不一定等于清楚。如果在场的感觉本来就是幽微涣散的,那么诚实写作的目标,就不一定是强行搞清楚,而恰恰是写出那幽微涣散的感觉。然后带着读者走进去,一起在里面待一会儿。

抱歉我没有写得很清楚。但是谢谢你和我一起待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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