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霏
周雨霏

人类学博士生 译者 田野工作者 研究藏獒热

来自“反人类学家”的挑战(莫利斯·布洛克《人类学与认知挑战》)

第一篇帖子,不知道应该写什么…只好先粘贴一篇对我近期翻译的一本书的介绍。

请多指教!

(原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商务印书馆学术中心)

集体记忆是不存在的。

变化没什么了不起,世界一直在变。真正有意思的是什么没变。

人类学家不该那么关注仪式。

外来肥皂剧对本土文化的侵蚀没那么严重。

最好人类学系全都在未来消失。我一点都不会伤心。

……

这些看似违背了社会文化人类学“核心”理念的言论,其实正出自当今世界最重要的一位人类学家——莫里斯·布洛克(Maurice Bloch)的笔下。事实上,多年来布洛克也的确一直被称为“反人类学家”。2012年,他将自己近年来最“激进”的理论主张进行了整合,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如今,这本书的中文版——《人类学与认知挑战》也已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这本书如其原属的“New Departures in Anthropology”系列中的其他著作一样,关注人类学最前沿的动态,不过其呈现方式却是深入浅出的导论,因此不仅适合研究者、学生阅读,更是面向对人类学好奇的一般大众书写。事实上,或许布洛克更希望的是,所有的人类学入门读者都能通过阅读本书,从一开始就建立一种不符合主流想象、但却是他认为正确的“人类学观”和“人类观”。这根本上是因为,他认为人类学在过去一百多年的学科发展过程中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而这本书正是要指出这些问题。因此,才有了本文开头那些看似“离经叛道”的言论。

布洛克出生于1939年的法国,11岁随母亲移居英国。本科时他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LSE)开始学习人类学,并于1967年获剑桥大学人类学博士学位。随后他一直在LSE任教,1983年任正教授。1990年,他当选英国国家学术院院士(Fellow of the British Academy)。上世纪七十年代马克思主义在人类学界复兴时,布洛克曾是英法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的领军人物。与此同时,通过对意识形态和仪式的研究,他逐渐对结构语言学、语言哲学产生了兴趣,从而开始关注认知问题,思考如何将人类学与认知研究结合起来。

不过,本书并不是“认知人类学”这样一个分支学科的导论。这是因为布洛克认为,认知科学和心理学对人类学提出的挑战是全面性的,动摇了人类学整个学科赖以存在的基础。

总体而言,传统的社会文化人类学倾向于将社会视作不可化约到个体的超越性存在,将文化视为不可化约到心理的公共现象。这导致人类学的理论基础和方法论持一种根本性的特殊主义甚至相对主义的立场。人类学的田野工作和民族志正是在此基础上,通过长期参与观察,来对不同时空中(尤其是非西方)的人类生活样式进行深入描绘,凸显其建构性和多样性。

与此同时,认知研究虽然也关注同样的现象,但却了采取与人类学截然不同的视角,强调不受社会文化影响的个体心理和认知结构。例如,认知科学基于大量实验发现,人脑中存在先天性的模块型功能构造(innate modularity)。在进化论心理学的解释框架下,这就很有可能是一种被自然选择出来的适应机制(selected adaptation),由所有智人共享。与此同时,发展心理学又在先天性理论的基础上进行补充,指出个体认知能力的逐渐成熟并不完全是获益于社会文化的灌输、习得,而是遵循一套内在的发育机制。布洛克在本书中指出,这些认知研究从各个方面一同冲击了人类学对于“一切知识和观念都是来自后天社会和文化形塑”的假设。

事实上,布洛克也并非人类学的“背叛者”。他认为我们这个学科抵御挑战的最佳途径,正是找回自己的“初心”。在对学科发展史进行追溯之后,他提出人类学应该回归创建之初对于人性普遍性的追求,重拾对自身作为一门科学的身份认同。同时他也指出,人类学家不该因此就惧怕认知科学,因为认知科学也有自己的很多缺陷,例如它往往忽视了人类历史所具有的一些超越自然选择的独特发展机制,如“传播”和“想象力”。正是这些机制将人类与其他社会性动物相区分,使人类学得以可能。

对于中国读者而言,本书跟目前所能读到的由中文写作或译成中文的人类学综述类读物都有很明显的不同。来自普遍主义和自然主义的视角补充,或许能够帮助我们在中国人类学学科建设的当下时期,带有一种更广阔的格局和视野。希望阅读此书,能够让读者在继续探寻和尊重不同时空、人群的独特性时,不忘整体观,心中有“人类”。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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